沉默,便是默許。
灰袍長老得到無聲的授意,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當即對著殿外沉聲吩咐:“來人!”兩名身著普通青色雜役服飾、神情麻木的弟子應聲快步走入殿內,垂手侍立。
“將此子,”灰袍長老枯瘦的手指指向地上昏迷的江浸月,語氣淡漠如同處理一件廢棄的器物,“帶去礪石院,交由管事安排。
告之管事,此子體弱,先做些……輕省的活計。
”
那“輕省”二字,從他口中吐出,帶著一種冰冷的諷刺意味。
“是!”兩名雜役弟子面無表情地應聲,大步走向江浸月。
“不……!”剛從測靈臺虛脫中掙扎著抬起頭的沈青瓷,恰好看到這一幕!她目眥欲裂,體內剛剛平息的風靈根之力仿佛感應到她劇烈的情緒波動,瞬間躁動起來!一股微弱卻銳利的氣流不受控制地從她周身溢出,吹得她散亂的長發狂舞!然而,她剛剛經歷了九轉測靈臺的巨大消耗,身體虛弱到了極點,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雜役弟子粗魯地俯下身,像拎起一件沒有生命的貨物般,一人抓住江浸月的一條胳膊,將他那輕飄飄、毫無知覺的小身體從冰冷的墨玉地面上拖拽了起來!孩子垂落的頭顱無力地晃動著,破爛的衣角拖在地上,沾滿了塵埃。
那張被泥污和血跡覆蓋的小臉上,即使在昏迷中,眉宇間也仿佛凝固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深入骨髓的畏縮與認命。
“阿月——!”沈青瓷嘶啞地喊出聲,掙扎著想撲過去,卻被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無聲地禁錮在原地,動彈不得。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小小的身影,如同斷線的破敗紙鳶,被兩個冷漠的雜役拖拽著,一步步遠離那散發著柔和光芒的接引殿深處,消失在殿門外那片深沉的、未知的陰影里。
冰冷沉重的殿門緩緩合攏,隔絕了最后一點光亮,也隔絕了江浸月的身影。
門軸轉動的沉悶聲響,如同碾過心臟的巨輪。
沈青瓷頹然跌坐在冰冷的黑色測靈臺上,手臂上被畫框玻璃割裂的傷口再次崩裂,鮮血無聲地滲出,染紅了身下冰冷的石臺。
懷中的染血畫框邊緣,深深硌著她的肋骨,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楚。
她茫然地抬起頭,視線掠過蓮臺上閉目如古佛的高師伯,掠過神情淡漠的慕清光,掠過嘴角噙著一絲冷峭弧度的秦戮,最后落在躬身退下的灰袍長老那佝僂的背影上。
一個念頭,帶著刺骨的寒意和荒謬的清晰,無比冰冷地浮現在她混亂的腦海:這棲霞仙山,這清修圣地,與那杯殺死程歸的溫水……又有何不同?只不過,一個殺人于無形,溫水煮蛙;一個則堂而皇之,以“仙門律例”、“物盡其用”之名,行著冰冷殘酷的放逐。
可如果不修行,作為凡人,我連前世的記憶都會被抹去,我不想再死了。
。
。
風,似乎從殿外幽深的峽谷中嗚咽著吹來,帶來刺骨的寒意。
沈青瓷單薄的身體在測靈臺上微微顫抖著,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一種更深的、源自靈魂的恐懼與茫然。
那剛剛顯化于鑒靈璧上的青色風蓮,此刻在她體內沉寂如死,只留下無盡的空蕩與冰涼。
“阿姐在哪呢?”一個聲音在礪石院嘈雜的噪音中輕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