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衣男子眉峰微蹙,似乎對這螻蟻般的堅持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周身那股凝若實質的煞氣隱隱鼓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白衣女仙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僵持:“罷了。
”沈青瓷和玄衣修士的目光同時轉向她。
琉璃色的瞳孔深處,虹光流轉,映著凝固的火焰和蜷縮的孩童,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解讀的微瀾,如同冰湖深處投入了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
“因果纏縛,強求無益。
”她的聲音依舊淡漠,卻少了幾分方才的絕對冰冷,“此女身負‘異靈根’,命格已動,棲霞山不可不察。
”她的目光掠過沈青瓷驚疑不定的臉,最終落回江浸月身上,那審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皮囊,“至于此子……凡胎濁骨,確無靈根。
”“帶上山。
”她語速平穩,帶著不容置喙的意味,“交由接引道人高師伯,發落。
”“發落”二字,如同懸在頭頂的冰冷鍘刀,帶著未知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玄衣修士銳利的目光掃過沈青瓷和她懷中的江浸月,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似乎對女修的決定有所保留,但終究沒有出言反駁。
他周身那股迫人的煞氣緩緩收斂,但那雙寒冰般的眸子,依舊帶著審視與警告。
沈青瓷緊繃的心弦非但沒有放松,反而因為這“發落”二字,繃得更緊,幾乎要斷裂。
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的血腥味更濃。
棲霞山……高師伯……發落……這些字眼在她混亂的腦海里撞擊,激不起絲毫向往,只有更深的惶恐。
懷中的江浸月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未知的、更加龐大的恐懼,那抓著她衣襟的小手,猛地一顫。
下一刻,更讓沈青瓷心臟揪緊的一幕發生了。
江浸月那雙因高燒而濕漉漉、盛滿恐懼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看向白衣女仙,又怯怯地掃過玄衣修士那冰冷的面容,最后,視線落回沈青瓷臉上。
他小小的身體劇烈地瑟縮了一下,仿佛被無形的寒氣刺傷。
那只緊緊抓著沈青瓷衣襟的、臟污的小手,指節因用力而泛著青白,此刻卻像被燙到一般,猛地松開了!那動作帶著一種絕望的、認命般的卑微。
小小的手指蜷縮著,顫抖著,一點點地,艱難地,從沈青瓷那破爛的衣料上滑落,最終無力地垂落在自己身側,緊緊攥成了兩個小小的、沾滿泥污的拳頭。
他努力地將自己蜷縮得更小,更不起眼,恨不得縮進沈青瓷的影子里,徹底消失。
仿佛在用這卑微的姿態無聲地祈求:別看我,別趕我走,我會很安靜,很小很小……沈青瓷的心像是被那只松開的小手狠狠掏了一把,空落落地疼。
酸澀猛地沖上眼眶,視野瞬間模糊。
她幾乎是本能地,不顧一切地收緊手臂,將那試圖縮成一團、滾燙又冰涼的小身體更緊地箍在懷里,仿佛要將他揉進自己的骨血里,隔絕開這仙凡有別、冰冷刺骨的現實。
玄衣修士眼中最后一絲波瀾也歸于沉寂,只剩下純粹的漠然。
他不再言語,只是抬起右手,寬大的玄色袖袍無風自動,袍袖內暗金符紋驟然亮起,如同活物般流轉不息。
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籠罩了沈青瓷和她懷中的江浸月。
這力量溫和卻沛然莫御,不容抗拒地托起了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