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徹底沉沒,將最后一點慘淡的橘紅也收進了墨藍色的天幕里。
荒野的風失去了白日的暴烈,變得陰冷而粘稠,貼著地面盤旋,卷起細碎的沙塵,鉆進沈青瓷早已襤褸的褲腳和袖口,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
懷里的江浸月輕得如同一捧枯草,呼吸微弱而滾燙,小小的身體在昏迷中仍不時地驚悸抽搐,喉嚨里溢出破碎的嗚咽,像只瀕死的小獸。
背上那幅染血的畫框,邊緣硌著她肩胛骨上未愈的傷口,每一次顛簸都帶來尖銳的刺痛,提醒著她畫框里那張被血污浸染的、屬于陸淵的側臉。
手臂上胡亂纏裹的布條早已被血和污泥浸透,沉甸甸地墜著,每一次挪動腳步,都牽扯著底下翻卷的皮肉。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辨不清方向。
棲水鎮那片巨大的墳場早已被濃重的黑暗吞沒,連嗚咽的風聲也聽不見了。
四周只有無邊無際的、死寂的荒涼。
腳下是坑洼不平的野地,間或踩到尖銳的石塊,身體便是一個踉蹌。
疲憊像深不見底的泥沼,一點點吞噬著她的意志和力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甜,肺葉火燒火燎。
終于,前方影影綽綽出現了一片低矮雜亂的輪廓,像是一處被廢棄已久的亂石坡。
幾塊巨大的巖石歪斜地堆疊著,勉強在背風處形成一個凹陷的、勉強能容身的角落。
沈青瓷幾乎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拖著灌了鉛的雙腿挪了過去。
她小心翼翼地將懷里滾燙的小身體放下,讓他倚靠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
江浸月在觸碰中發出一聲模糊的囈語,小小的眉頭痛苦地擰緊,隨即又陷入更深的昏沉。
沈青瓷靠著另一塊巨石滑坐下來,冰冷的觸感瞬間穿透薄薄的衣衫,激得她一個哆嗦。
骨頭縫里都透著酸軟,連動一動手指都覺費力。
夜,徹底籠罩下來。
荒野的寒意無孔不入,身上的濕衣早已被體溫和夜風吹得半干,卻變得又冷又硬,緊緊裹在身上。
必須生火。
這個念頭像一點微弱的火星,在她幾乎被凍僵的腦海里閃了一下。
她掙扎著,在身旁摸索。
指尖觸到幾根枯硬的草莖,幾片干癟蜷縮的落葉,還有幾根不知是什么小獸遺落的、細小的枯骨。
太少了。
她喘著氣,扶著冰冷的石壁,一寸寸挪出這小小的避風處,在周圍更深的黑暗里盲目地摸索、抓取。
尖銳的石棱劃破了掌心,帶來一陣新鮮的刺痛,她顧不上。
手指在冰冷的泥土和碎石間扒拉著,只撈到一把又一把同樣枯敗、同樣微不足道的草屑枯枝。
帶著這點可憐的“燃料”,她挪回角落。
放下東西時,手臂上的傷口被扯動,溫熱的液體又滲了出來,濡濕了污臟的布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