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1頁）

倏忽間，應青煬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陡然變了調(diào)子。

這一刻，恰如謫仙入世，驚夢墜網(wǎng)。

約莫半天之前，江枕玉孤身一人策馬進了瓊山山脈。

他本不是瓊山人，他生在江南，長在國都，這北境邊疆，本與他極不相稱，甚至格格不入。

只不過國都城破的那一天，他是唯一一個被救走的幸運兒，駐守瓊州的叔父帶他來了這里，隨后的事情，史書工筆，說得清楚。

江枕玉不怎么喜歡回憶這段漫長的經(jīng)歷，即便那幾乎占據(jù)他活過的一半人生。

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書寫，江枕玉是那個執(zhí)筆人，馬車駛出國都之后，他便已經(jīng)讓中書令將屬于自己的結(jié)局寫在還未封卷的起居注里。

屬于太上皇的車架進入北境，消失在茫茫十萬大山中。

或生或死，皆無所謂。

而他此刻的這幅尊榮，也實在不像一個手掌大權(quán)的帝王。

他長發(fā)凌亂，形容凄慘，肩膀一道箭傷，最外邊的白色錦袍上血跡斑斑，他被那黏膩的觸感所擾，索性一解衣帶，將臟了的衣袍丟棄在路邊。

單薄的里衣頃刻間便被寒風穿透，冷意直往骨血里竄。

從傷口浸入的毒素讓他有些頓感，因而沒有被隆冬的寒意阻礙腳步。

血腥味從順著風雪飄來，他身后的那條盤山道上，倒著追殺而來的一小隊死士。

弓箭的破空聲驚了馬，搶奪過來殺敵的長刀被他隨手丟棄，僅靠雙腳和逐漸擴散的毒素，想來他已經(jīng)走不出這片群山。

求生是人的一種本能，顯然，江枕玉也不例外。

從國都派來的這些死士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狠厲，僅有羽林衛(wèi)一半的水準。

不出所料。

事情沒有脫離他的掌控，他卻并沒有什么欣喜的情緒。

他觀察了一下地形才決定了自己前進的方向，如果他沒記錯，從這片山崖頂部，能遙遙望見官道，以及遠方盡頭的瓊山鎮(zhèn)。

江枕玉沒在雪地中跋涉多久，便覺得視線模糊，估摸著毒素已然迫近肺腑。

但他腳步未停，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輕快，他甚少有這種不需要仔細思考的時候。

離開國都之前，唯二知道他計劃的兩人都表達了強烈的反對，福海甚至在大雪里長跪不起，雙手生了凍瘡也執(zhí)意想求他收回成命。

畢竟孤身犯險這種事，不是一位帝王該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