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大應都城淪陷時,應青煬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忠于皇室的舊臣將他從皇宮的大火中救出,東躲西藏,最后到了瓊山山脈里最不起眼的一處荒山。
應青煬方才的話也不是空穴來風,以他的身份,在如今的大梁疆土上,但凡被人察覺,不僅自身難保,牽涉之人一概不能幸免。
被身份所累,自小到大,前朝老臣們都不敢帶他去人多的地方,等他年歲見長,從皇宮里收拾出來的那些金銀用得見底,不得已出來講學的姜太傅才為了讓這人多做學問帶上他。
可惜,收效甚微。
應青煬天生喜歡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瓊州毗鄰邊境,廣開市集,見得世面多了,想要的便也多了。
姜太傅有意遏制應青煬的購買欲,這幾年對銀錢上的管束極為嚴苛。
饒是小殿下在其他同僚眼中如珠如寶,姜允之也仍是那個鐵面無私的太傅。
這會兒給了應青煬一張鹿皮,便把之前說好的銅板討回來幾枚。
少年揉搓著手里的鹿皮皺眉,似乎在思考哪個決定更劃算。
應青煬數了數手里的銅板,長吁短嘆地塞進了荷包里。
有了方才那一遭,老爺子也不愿他插手幫忙,生怕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口糧就被這混小子摸了去。
應青煬是個閑不住的,只好背著手在殿內溜達了幾圈,等自家太傅整理束脩。
他站到破舊、只剩下一半的神像面前,上下打量,動手動腳。
石像應當是被人橫刀劈斷的,還用鐵杵之類的東西砸過,碎得亂七八糟,頭顱一分為二,裂開的兩半張臉稍顯古怪,半哭半笑,半面哀慟,半面慈悲。
應青煬覺得這舊物有些稀奇。
就連殿內的陳設,燈臺、香爐、橫木乃至殿門,都留下了長刀劈砍的痕跡。
風霜的痕跡讓這石像看起來分外破舊,應青煬矮身伸手,邊緣一碰,碎屑便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他還沒怎么動作,就聽身后的姜太傅斥他幾句:“混小子!停手!也不怕忌諱!”
應青煬灰溜溜地縮回手,兀自辯解一句,“這石像看著挺稀奇……”
轉而又理直氣壯:“您方才還說我的名字沒有晦氣的意思,怎么到了神像這就又忌諱起來了……”
“您都敢在這兒開私學了,還怕什么神仙……”
姜太傅把東西收進包袱裝好,回頭剜了應青煬一眼,難得沒能說出什么反駁的話來。
他只催促應青煬拿好自己的東西,該返程回山了。
應青煬從大殿后面牽出小驢車,兩人架著驢車,順著村鎮之間的小路返程,一直到遠離村子不見行人,姜太傅才捋了捋花白的長胡子,語氣沉沉地開口:“那店里的神像叫悲喜像,是曾經被大肆供養祭拜的神像之一,最興盛的時候,大應一半的百姓都在供奉他的神像……”
就跟所有神教都會有稀奇古怪的故事一樣,悲喜像也不例外,姜太傅說話文縐縐的,關于這段來歷講得十分冗長,應青煬簡單概括一下,就是只要經歷過大悲或大喜之人入殿祈禱跪拜,一切所求皆能如愿。
邪教。應青煬在心里怒斥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