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允之嘆了口氣,目光悠遠。
此刻他不是曾經位高權重的宰相,也不是不茍言笑的太傅,和任何一個平凡的長輩沒有區別。
此后山高水遠,鞭長莫及,往后的路還要他自己去走。
而群山綿延的另一邊,一隊人馬停在驛站的餛飩攤邊上。
謝蘊抓著一個中年男人的衣領,一手拿著一張宣紙,語氣陰狠地問:“你這副字到底是從哪來的!”
程商人幾乎要把自己縮成一團,欲哭無淚,他可算是招搖撞騙撞上鐵板了,他哆哆嗦嗦道:“大大大……大人!饒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是從一個書生手里買來的!”
宣紙上正是江枕玉寫好的四個大字——厚德載物。
嫌貧愛富
謝蘊帶著自己……
謝蘊帶著自己的親兵,從金陵出發一路北上,沿途清理了不少蠢蠢欲動的反叛勢力,又對各城郡參將逐一敲打,這才在初春到達瓊州。
他與沈聽瀾之間鬧得不太好看,朝堂上的事情流傳到民間,百姓不會分析個中原委,只看表面,便是少帝繼位,謝蘊反骨未清拒不歸順。
太上皇失蹤的消息沸沸揚揚,謝蘊搜城的動靜太大,百姓在他和沈聽瀾之間,只覺得后者才是真的為大梁著想的賢臣。
天知道大梁立朝之前,沈聽瀾可是最被人不齒的毒士,大梁軍哪次造人詬病的攻城戰都有這人參與。
謝蘊一路上聽到了不少高看沈聽瀾的論調,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哪成想剛到瓊州的地界上,就聽到有人在詆毀太上皇陛下。
言語之間都在抱怨太上皇早該退位讓賢,既然已經決定將帝位還給徐家,就不應該把持朝政十年。
什么叫“還”?誰配?小皇帝算什么東西?
謝蘊怒火中燒,拍案而起,拿起長戟,一下就把餛飩攤的桌子連帶著長凳一起劈成了兩半。
他個子高,標準的武將身板,即便不穿鎧甲,看起來也壓迫感十足。
兵刃距離那口出狂言之人的腦門不過半寸,嚇得那人愣在原地,哭著討饒。
謝蘊愣是讓手下壓著那人說了整整一刻鐘的“太上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才算出了口惡氣。
末了還不忘當初陛下對他的規訓教導,給了那人一串銅板以作安撫。
謝蘊覺得自己這一番做法簡直和圣賢書里說的善人沒有區別,他心情舒暢,裝模作樣地拿起桌上的茶碗牛飲。
半晌后狠狠呸了幾口——太苦。
程商人就是抓住這個空擋過來推銷的。
他走南闖北,招搖撞騙的套路從來只有那一條,走哪便說自己有門路,能弄到太上皇的真跡。甭管信的人多不多,能騙一個是一個。
實在是因為大梁初立那段時間,追捧太上皇的人太多,他用這招吃到了甜頭。
而且他極善察言觀色,一眼就能在人群中分辨出誰有潛力成為自己的大主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