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城墻角下,劉鐘早就帶了百十余人,手里拿著厚厚的布棉被褥,看到有人落下,就飛奔上去,張開這些厚被,二丈左右的高度,本就并非致命,即使是這些身著重甲的北府軍士們,被棉被接住,也都安然無恙,一個打挺,就能跳將起來。
劉裕沒有跟著別人一起跳下城墻,檀憑之和孟龍符就在他的身邊,手中的兵刃上,血槽之中已經凝成了黑色的血塊,孟龍符的那柄精鋼大戟,更是給砍得脫了形狀,戟側的小枝已經嚴重變了形,劉裕拉著二人的腰帶,轉身就奔進了身后的城樓之中,隨著三人的身形沒入城樓,其門自合,十余個想要追進來的玄虎軍士,剛接近了大門,門上掛著的三部連弩的開關被觸及,一陣密如飛蝗的弩矢飛過,五個沖在前面的家伙,給射得如同刺猬一樣,站立在原地就斃了命,其他眾人嚇得紛紛散開兩邊,哪還敢再輕易上前。
孫興舉著大旗,縱身跳上了城墻,激戰到此地步,作為主將的他,也奮不顧身地舉旗攻城了,正好看到了劉裕入城樓的那個場景,他厲聲道:“劉裕躲進城樓了,放火,燒死他們!”
身邊的幾十名軍士們,如夢初醒,紛紛從身上取出引火之物,有些人更是把城頭的火盆直接搬來,或是火矢,或是火把,總之一切可以引燃的東西,都被他們擲進了這座城樓之上,很快,這坐木制的城樓,就陷入了濃煙與烈火之中,在城頭上的三百余名玄虎軍士們,齊聲地發出了一陣歡呼之聲,數面“西燕”和玄虎軍的軍旗,在城頭揚起。
城樓之內,一道夾壁墻上下翻動,劉裕等三人齊齊地落下,不到三尺,一處夾壁墻內,劉穆之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們,蒯恩與向靖也在這里,向靖哈哈一笑:“寄奴哥,想不到你也有從敵陣中轉進的時候啊。”
劉裕微微一笑:“戰場之上,要知進退,只會悶頭硬沖,那不是英雄,而是愚蠢,敵軍就是用這些死兵作為誘餌,想暴露我軍的城防,現在,這些在歡呼的家伙們,就要嘗到被出賣和背叛的味道了。”
他轉而向著劉穆之笑道:“真有你的,這幾天就能在這里設計這樣的密室和機關,要給你再多點時間,你怕是能讓城墻之上盡是這些機關,敵軍都近不得城墻了,我也不用費這些周章。”
劉穆之搖了搖頭:“這些機關和密道原來就有,我只不過是按城防圖紙加以稍作改良而已,也就是那三部連弩,即使沒這個,你們三位入樓后即可翻入夾壁墻之中。”
正說話間,外面傳來陣陣破空之聲,空氣象是在被撕裂,而城墻在劇烈地顫抖著,即使這個夾壁墻沒有對外觀察的小孔,也能知道,這一定是燕軍在大量投石,頭頂的聲音,除了燃燒得噼哩叭啦的城樓著火的聲音,更是有不斷的巨石轟擊,人體被砸中時的慘叫聲和怒罵聲,甚至連孫興的吼聲都聽得清清楚楚:“混蛋,瞎了眼睛嗎,城頭是我們的人…………”
他的話音未落,一聲沉悶的石塊砸中人的聲音傳來,孫興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
檀道濟心有余悸,說道:“想不到慕容永竟然這么狠毒,連這些好不容易攻上城頭的勇士,都毫不猶豫地放棄,我們要不是早一步撤離,只怕這會兒也會給石頭砸沒了。”
孟龍符嘆了口氣:“寄奴哥說得對,打仗殺紅了眼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不過我軍現在放棄了城頭,接下來該怎么辦?”
劉裕微微一笑,轉而從另一邊的小孔看向了城內:“只怕,這會兒城中的奸細們,也應該開始發動了吧。除掉內賊,我軍即可出城反擊了,趁這機會換個兵刃,馬上有你殺的時候!”
內奸發動城中亂
城頭的玄虎軍士們的怒罵聲與咆哮聲,在飛石不停的轟擊之下,漸漸地消散,平息,而城外蟻附于城墻之下的玄虎軍士們,也在大量的落石之下,亂作一團,孫興在城頭豎立著的大旗,早已經無影無蹤,這些憑著血氣之勇沖鋒的士兵們,這會兒變得跟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跑。
而城內的情況,也變得混亂不堪,北府軍士們和天師道弟子久經戰陣,處變不驚,牢牢地守衛著自己的位置,紋絲不動,可是那些新編入城的氓北百姓們,卻是陷入了驚恐與慌亂之中,不知有什么人在扯著嗓子大叫:“不好啦,燕軍要殺進城啦,大家快逃命啊。”
這些聲音更進一步地加劇了城中的混亂,盡管帶領和看守這些百姓們的軍士們大聲喝止,甚至抽出兵刃彈壓,但是仍然避免不了人心進一步地崩潰,婦人的哭聲,男子的怒罵之聲,還有孩子們的哀號聲響成一片。
不少嘈雜的聲音響起:“燕賊來了,跟他們拼了,我們要武器,給我們武器,我們也要戰斗!”
“是啊,這回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跟燕賊拼了!”
“晉軍也沒法保護我們,只有自己自保了,為什么不給我們武器?我們要戰斗啊,不能任人宰割。”
盧循在城中跳上了一處高點的屋頂,讓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大聲道:“各位百姓,不要著急,敵軍并沒有入城,我們的戰士們仍然在戰斗,劉將軍仍然控制著形勢,各位只要各司其職,呆在自己的崗位之上,不會有事的。”
一個尖細的聲音,似乎是個女子所發:“你胡說,我明明看到劉將軍在城頭戰死了,還有那么多士兵從城頭給打下來,現在城頭盡插了西燕的旗幟,破城只在旦夕,騙我們真的好玩嗎?”
盧循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休得胡言,我軍是為了保存實力,依計行事,跳下的將士們都被棉被接住,現在是敵軍自相殘殺在用石頭砸自己人,只待他們的石頭發完,我軍就…………”
他的話音未落,卻是幾道冷芒一閃,從他的背后襲來,盧循聞風一動,身子向著一邊閃去,卻仍是慢了半步,兩點寒星,沒入了他的左肩之中,盧循重重地從這屋頂摔倒,他回頭看清楚了情況,卻是那傅弘之的妻子,名叫蕓娘的那個,手中持著一把三連步兵手弩,正冷笑著看著自己呢。
盧循又驚又怒,厲聲吼道:“原來是你!”
那蕓娘偷襲得手之后,大聲叫道:“鄉親們,父老們,不要聽他們的謊言,一旦城破,這些晉軍有密道可逃,我們卻只有等死,他們的兵器就在那邊的大庫之中,我們自己拿,自己保護自己。”
而在她的身邊,圍著十余個婦人,昨天看起來還是弱不禁風的模樣,這會兒卻是一個個持刀揮劍,身形矯健,她們全都舉起了手中的兵器,指向了一邊的倉庫,大聲道:“蕓娘說得沒錯,我們的武器就是自己拿的,大家一起來,刀在手,命我有!”
說著,這十幾人轉身就向著一邊的倉庫方向奔去,一大堆百姓也都跟在他們的身后,向著倉庫涌去,城中的亂象,更加無法制止了。
傅弘之提著一條木棍,怒吼著奔向了蕓娘:“你在做什么,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