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萇咬了咬牙:“那就再等一天,若是上天可憐我姚萇,助我成功,那必不會絕我之路。我處心積慮謀劃這么多年,好不容易弄亂氐秦,起兵復國,上天一定不會這樣苛責我的。傳令,全軍將士,除了值守營門的士兵,還有那些打井找水的工匠外,所有人隨我一起,禱告上天,求神靈護佑,殺掉軍中所有的牛羊,向上天獻祭!”
尹緯疑道:“真的管用嗎?殺光牛羊,以后吃什么?”
姚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若有天意讓我軍得水,自然會有吃的,若是無水渴死,就算有再多牛羊亦是何用?傳令吧,半個時辰后,全軍隨我祈禱!”
天王意滿風云變
趙氏塢,城頭。
苻堅的神色輕松,這會兒的他,甚至都沒有穿上那身黃金戰甲,而是一身舒服的皮袍,戴著裘皮帽子,手里拿著一個金杯,里面盛滿了鮮紅的葡萄酒,這是他最喜歡喝的東西,這會兒在戰場上暢飲,說明他的心情,好到了極點。
楊璧的臉上堆著笑容,他倒是一身甲胄,侍立在苻堅的身邊:“天王,我看那羌賊營中,這兩天已經沒什么動靜了,連平時的出操時的聲音也沒了,自從咱們挖壕斷了他們的水源開始,這幾天天氣這么熱,怕是羌賊會給渴死大半,從他們上塔樓的那些士兵看,一個個嘴唇都快干脫了皮,定是斷水無疑啦!”
一邊的將軍毛盛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天王,軍中斷糧幾天還能堅持,可是這斷水,兩天就能讓人失去行動的能力。羌賊現在斷了水,咱們還等什么?只要您一聲令下,我們全面出擊強攻,一定可以徹底把他們給消滅掉的。”
苻堅笑著搖了搖頭:“你們太心急了。姚萇這賊子孤可是了解得很,他一肚子陰謀詭計,能而示之不能,這是基本的兵法。若是他真的斷水,不會象現在這樣讓這些口唇干裂的士兵們出來讓我們看到,一定會讓看起來精神飽滿,喝足了水的士兵出來。再說了,真要是斷了水,那他一定早就想辦法溜了,就算扔下這支軍隊,帶親信逃跑,也絕不會留在這里等死。”
將軍徐成恍然大悟地點頭道:“還是天王看得準啊,聽您這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呢,差點就上了羌賊的當!”
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的神色,呷了一口葡萄酒,說道:“這次從羌賊出兵,就盡在孤的意料之中,他們想趁著鮮卑叛軍逼近長安時,去攻掠關中,隴右的州郡,奪取存糧,亂世之中,有糧就有兵,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去投靠他們。本來關中的羌人就很多,但是在看清楚勝負之前,不會這么容易地投靠姚賊,但若是他的糧食多,又占了嶺表和隴右的大片地區,那就不一樣了。”
“孤就是看準了這點,才會先出兵打這羌賊,因為關中的鮮卑人雖然兇悍,但數量上遠不及羌人,也未必敢進攻長安。這回姚萇這老賊一時不慎,沖昏了頭,居然直接來擄掠三原一帶的關中糧倉,這也是他給咱們當面撞上,陷入困境的根本原因。”
周圍的將校們一片夸贊之聲,“天王高明,料事如神,我等不及也”的馬屁此起彼伏,讓苻堅很是受用。
苻堅瞇著眼睛,臉頰邊因為飲了不少葡萄酒,也有些微紅,笑著指向前方的大營,營門口上高高掛著的姚尹買的首級,說道:“前日里兩軍大戰,羌軍的戰斗力明顯不如我們,但是靠著剛起兵時的銳氣,還能抵擋一陣,本來一場小的接觸戰,打成了大戰,我們本有機會消滅掉羌賊的主力,可是姚萇卻是派了鐵弗騎兵反擊,結果孤略施小計,佯敗誘賊。”
“他們果然就上當,不僅鐵弗騎兵潰散,逃離,就連姚尹買這個羌賊猛將,也是懸首營前。現在羌賊沒了騎兵,也失了猛將,士氣低落,而我軍斷了他們的水源,已穩操勝券。諸位不用心急,不用半個月,我們必可破羌賊!”
楊璧笑道:“既然羌賊已經不堪一擊,我軍前日里又斬獲近萬人,現在就算強攻他們大營,也沒什么問題吧。”
苻堅搖了搖頭:“不可,姚萇奸詐,大敗之余不逃跑,卻是留在這里固守,說明他還有一戰之力。或者是指望著鮮卑叛軍來援。孤已經作好了布置,安排了平原公的洛陽軍隊,軍于渭水,就是阻絕鮮卑叛軍的來援。而在這里掘長壕以困羌賊,只留北面通道,就是圍三缺一,想讓他們撤離,只要羌賊離開了設防堅固的大營,那我軍以鐵騎沖殺,必可得全勝!這可是羌賊起兵的主力,一旦全滅,那姚萇就算逃到嶺北,也會給手下縛之來降啦!”
周圍又是一陣響亮的馬屁贊譽之聲,苻堅面帶微笑,連連點頭,突然,一陣響亮的祈禱之聲,從對面的羌軍大營傳來,所有人的臉色為之一變,因為,羌語幾乎人人都聽得懂,這分明是在禱告上天,求雨祈福的聲音。
苻堅的眉頭漸漸地皺了起來,一邊的徐成興奮地說道:“天王,沒錯,他們真的是斷水了,現在是全營賊人都在祈禱哪。真讓您說對了,我們這回真的可以困死他們啦。”
苻堅哈哈一笑,站了起來,大聲道:“各位,你們都看到了吧,聽到了吧。上天是公平的,天道好還,不會讓惡人有好報。姚萇這些叛賊,忘恩負義,恩將仇報,在國家有難的時候不思報國,反而起兵作亂,這就是上天對他們的懲罰,這時候想要祈禱上天救他們?晚了!上天若是有眼,就會降下無數驚雷,把這些反賊個個打得灰飛煙滅才是!”
毛盛激動地連連點頭:“是啊,天不滅我大秦,上天有眼,把羌賊困在這里,他們現在已經沒別的招兒了,連向上天求雨的蠢辦法都在用,天王,不消半天,只怕他們連叫也叫不動啦。”
苻堅狠狠地把金杯往地上一擲,笑道:“很好,傳令下去,全軍飽餐一頓,痛飲一番,作好戰斗準備,明天一早,羌賊必因斷水而全軍崩潰,到時候我們只需上前收尸即可。哦,對了,咱們是仁義之師,要以德服人,對于愿意歸降我們的羌賊,可以赦免,除了姚萇一族外,余皆不問,每人準備好一個大囊盛水,到時候救人,讓他們知道,誰才配當他們的主君!”
苻堅說得興高采烈,口沫橫飛,突然,他感覺到臉上微微一涼,這讓他不滿地說道:“誰的口水噴這么遠。”他的話音未落,又是一涼,再一涼,這下他心中一驚,抬頭看天,只見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天空,頓時已經烏云密布,連太陽的光暉也不再看到了,電閃雷鳴,狂風大作,而細密的雨點,也開始不斷地下落,眼看,就是一場暴雨襲來!
天降大雨羌神現
羌營之中,一處高臺之上,姚萇赤裸著上半身,渾身上下沾滿了羽毛,臉上涂滿了剛才殺死的牛羊的鮮血,在他的面前,一個血盆里盛開滿了這些血液,幾個侍從正不停地用刷子沾了血,往他的身上涂抹著,而姚萇則瘋狂地扭著腰肢,擊打著手中的法鼓,這會兒的他,哪還象一個稱霸一方的雄主,更象是一個純粹的巫師。
而高臺之下,黑壓壓的一片,盡是羌軍士卒,每個人的臉上也都涂了那些牛羊的鮮血,頭上沾了至少一根羽毛,把臂相連,趴伏于地,隨著姚萇的鼓聲,有節奏地跟著姚萇叫著:“白馬大神,佑我羌人,天降甘露,賜我生存!”
平地里一聲驚雷,姚萇的動作明顯地停頓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天空,已經開始出現了烏云,而剛才還火辣辣的太陽,這會兒已經淹沒在厚厚的云層之中,他的動作一下子變得更快,更瘋狂,整個人也搖頭晃腦,口味白沫,仿佛鬼上身一般,突然,他猛地向后一倒,直挺挺地就栽倒了下去。
臺下的幾萬羌人驚訝地抬起了頭,不少人叫道:“大王,大單于,你怎么了?”
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的尹緯也臉色一變,正想要上前,可是姚萇突然從地上直起了身,他的雙眼猛地張開,卻是沒有一點瞳孔,完全是一副白眼,配合著他臉上,身上,那淋漓的鮮血,是如此地恐怖。
姚萇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甚至連他說話的聲音,也變得異于平常,金石交加一般地鏗鏘:“吾乃白馬天神,爾等何事喚我?”
尹緯的腦子里靈光一閃,雖然作為一個智者,他明知姚萇是在裝神弄鬼,但對于愚昧而迷信的羌人來說,沒有比這種跳大神更好的激勵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