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超石咬了咬牙:“那我們怎么辦,跟著他起兵造反嗎?我們朱家歷代受桓氏大恩,可不能…………”
朱齡石正色道:“先聽他怎么說吧?!闭f到這里,他轉頭對著城下的劉裕大聲道:“劉裕,你有什么話,現在可以說了?!?/p>
劉裕微微一笑,大聲道:“這檄文,是何無忌昨夜所作,討伐桓玄的檄文,現在,我當著城上將士,城中百姓的面,把這檄文朗讀一遍,是非曲直,盡在其中!”
他說著,一展檄文,大聲讀出,何無忌心中的悲憤,北府將士心中的委屈,大晉百姓心中的怨憤,都隨著他那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語調,展現了開來,就連城頭的這些軍士們的臉上,也都漸漸地變得義憤難平,畢竟,哪怕是荊州軍士們,也在這場內戰中吃盡了苦頭,即使是現在,也是不得與家人團聚,又是為了誰呢?
劉裕讀完檄文,抬起頭,大聲道:“城頭諸軍,你們都是荊州將士,家人妻女都不在此,你們本應做一個快樂的農夫,商賈,在大晉安享太平,但就是因為桓玄一個人的野心,起兵篡位,經年以來,你們背井離鄉,出生入死,最后卻換來了在這里妻離子散,獨守孤城,甚至連性命也難以保全的地步?;感斄嘶实?,作威作福,你們三年前跟他起兵之時,他是什么模樣,現在他成了個連走路都難的巨胖,就是喝你們的血汗,吃你們的膏腴變成的,這樣的逆賊,你們還要為他賣命嗎?”
不少軍士們開始叫好,仍然有一兩個不服氣的在大叫:“你劉裕不也一樣嗎?你起兵謀反,不也是反抗自己的君王嗎?是桓公,是陛下給了你榮華富貴!跟我們裝什么忠義?。 ?/p>
劉裕哈哈一笑:“我劉裕弱冠從軍,二十多年來南征北戰,出生入死,戰君川,破洛澗,斗淝水,守洛陽,除黑手,平妖賊!血戰無數,威震天下!哪一戰哪一功是他桓玄的功勞?我為之而戰,而奮斗的,是生我養我父祖的大晉,不是桓玄!反倒是桓玄,世受國恩,卻是不圖報國,反行篡逆之舉,他甚至連自己的祖先都看不起,宗廟只及于他的父親桓溫,不要說七代祖先,就連他的爺爺,都不祭拜,如此無祖無君之人,你指望會對你們這些將士有什么善待嗎?”
城頭眾人陷入了沉默之中,很多人握著兵器的手已經在漸漸地發抖了,朱齡石咬了咬牙,高聲道:“劉裕,你說的這些話不是沒有道理,但你自己不也是接受了大楚的官職嗎?陛下消滅奸黨,百廢待興,雖有小過,但不是沒有奮發圖強的機會,你一心想要北伐,而他在當大晉丞相的時候也上表請求北伐過,是司馬德宗下詔廢止,你說的這些事,更多應該是司馬氏皇帝負責才對。他們既然無道,那找個有德有能者代之,有何不可?”
劉裕沉聲道:“有德者代替無道昏君,是世人之福,可是大晉皇帝陛下多年來都無執政之力,大家都知道他臥床不起,朝政皆出自司馬元顯之手,雖然司馬元顯父子倒行逆施,該死一萬次,但桓玄比起他,又好到哪里去了?他入京已一年有余,卻做了些什么?還不如司馬元顯呢。至于你說的上表北伐,那就是個自編自演的丑劇罷了,任誰都知道陛下連說話都不會,又哪來阻止他的本事?以前陛下下過阻止他起兵內戰的詔書,下過讓他和殷仲堪,楊佺期講和停戰的詔書,他哪次遵守了?諸位都不是三歲小孩,桓玄的這些把戲,還沒看夠嗎?”
朱超石嘆了口氣:“你雖然說的有道理,但是大楚有雄兵百萬,四海歸心,你謀逆作亂,雖然可以僥幸騙取我們兄弟的信任,擊殺桓刺史,但又怎么可能殺得了陛下呢?師父,力量懸殊太大了,不是幾句口舌之快就能扭轉的,你若真的顧念百姓,就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早點離開吧。”
劉裕哈哈一笑:“超石,師父以前怎么教導你的?男子漢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間,當頂天立地,忠孝為本,如果失了這個本份,和行尸走肉何異?這里是京口,家家戶戶都有忠良為國捐軀,京口人的腦子里,就沒有怕死二字。你們說,你們怕死嗎?”
幾乎一瞬間,周圍的街巷,所有的門窗全都打開了,無數人探出頭來,大聲道:“我們京口人,不怕死!”
劉裕沉聲道:“生你們養你們,給了我們安居之地,給了我們飯吃的,是大晉,還是桓楚?!”
所有人齊聲吼道:“大晉,大晉,大晉!”
無血倒戈盡歡顏
劉裕哈哈一笑,高舉右臂:“有沒有人,愿意從我建義,討賊?”
成百上千的壯漢子從各個角落涌上了街頭,在劉裕的身后揮舞著拳頭,大吼道:“討賊,建義!”
劉裕神目如電,直視城樓上的朱氏兄弟:“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這就是京口人,天下人的呼聲,桓玄就算有再多的軍隊,敵得過全天下人心嗎?你們都是有頭腦,會思考的人,是站在百姓的一邊,做個忠義之人,還是站在國賊一邊,助紂為虐…………”說到這里,劉裕一把抽出了背上的大刀,橫刀于身前,舌綻春雷般地大喝道:“任君自選!”
朱齡石和朱超石對視一眼,嘆了口氣,雙雙扔下了手中的兵器,說道:“師父,我等愿降?!?/p>
隨著他們放下了武器,所有城上的守軍全都跟著他們一起,放下武器,城下響起一片歡呼之聲,劉裕身后的很多京口漢子全都沖上前去,搬開路障,打開城門,城外的眾軍,也都涌入城中,這些北府軍士,跟值守在城墻上下的那些放仗軍士們一起,或是把臂相慶,或是相擁歡呼,畢竟,在這些荊州軍士們駐防京口的這一年多,和京口本地人相處還算不錯,多數人也在這里沾了點親友緣,能就這樣握手言和,不動刀兵,是件皆大歡喜的事。而且,劉裕在戰前也特地交代過,愿意倒戈反桓,加入起義的軍士,皆要以兄弟視之,不可打罵虐待。
劉裕自己快步走上了城頭,朱氏兄弟上前對著他跪倒在地,低聲道:“我等逆徒,不明師父高義,還聚眾對抗,死罪!”
劉裕哈哈一笑:“各為其主,何罪之有?桓玄對你們畢竟有舊恩,一時難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果你們真的是見風使舵,主動歸降不作抵抗,我反而看不上你們,因為今天可以降我,明天也可以叛我,這種徒弟,不是我教出來的!”
朱超石面有慚色:“師父,其實,其實我是氣你騙我的事,一時腦子轉不過彎來,才會…………”
劉裕擺了擺手:“這是師父的不是,向你賠禮了,不過師父我揚旗建義,是關系千百人身家性命的事,馬虎不得,師父以后再也不會騙你了,這次就向你賠個罪,如果建義成功,師父會當面接受你的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