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草叢之中,一塊草板掀起,從泥土之中,站起一個全身窄衣,與草木一色的人,他吐掉嘴里的一根空心蘆葦管,清理著自己長須上的泥土,笑道:“看來黑手黨的這幾位,還是下不了決心啊。恩師你不可以對青龍抱太大的希望。”
黑袍勾了勾嘴角:“我根本就沒指望他們真的會在城中內應,這樣讓青龍去布置,不過是轉移玄武的視線,拖延時間罷了。”
陶淵明的臉色微微一變:“難道,恩師你還有別的打算?”
黑袍的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桓玄不能死,我要你做的,是想盡一切辦法,讓桓玄這回能脫身,還有,你想辦法說動桓玄,讓他把司馬德宗兄弟,還有王神愛,給轉移到江州,尋陽或者是豫章都可以。這事明天必須辦成,要不然,劉裕若是后天起兵,一切就晚了!”
陶淵明輕輕地“哦”了一聲:“恩師的意思,是要讓桓玄帶著司馬德宗兄弟,還有王妙音逃到荊州,以后長期跟劉裕對抗,是嗎?劉裕手上如果沒有司馬德宗,不能迎他復位,又有王妙音這個人質,就沒有大義名份,桓玄可以憑此爭取時間,東山再起,對不對?”
黑袍點了點頭:“桓玄雖然該死,但起碼他可以承認世家天下的現狀,劉裕已經結黨自立,是天下所有世家最危險的敵人,其實我最近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幫劉裕反桓玄。但思前想后,還是讓劉裕和桓玄互相牽制,誰也無法吃掉對手的好。劉裕的京八黨中,劉毅和孟昶都會偏向世家,他那個非京八不得掌權,非從軍不入京八的規矩,堅持不了多久,一旦最后他需要徹底得到建康城中世家的支持,就只能作出讓步,到這個時候,才可以允許他消滅桓玄。”
陶淵明微微一笑:“恩師的策略,果然高明,只是現在桓玄并不信任我,我又如何能讓這個提議給他接受呢?”
黑袍淡然道:“我會安排一場刺殺,讓桓玄害怕,以為前朝司馬氏余黨想要害他。畢竟司馬氏做別的不行,只有這種陰謀,ansha才是拿手的。到時候你就趁機進言,說司馬德宗留在建康,會讓很多人心生想法,最好是早點轉移到江州,讓江州刺史郭昶之看管。”
陶淵明的眉頭微皺:“為何不是押到荊州看管呢?”
黑袍笑道:“別人這樣提可以,你淵明不行啊,荊州是你的地盤,帶著給廢的前朝皇帝和皇后過去,不是可以趁機擁帝自立嘛,郭昶之與你一向不和,又是桓玄的元從親信,其父親郭銓和幾個兄弟在桓玄身邊,斷不至于謀反自立,所以,江州暫時是最安全的,你主動提議,卻不跟去,桓玄就不會對你起疑心,等劉裕起兵之后,你力助桓玄逃離,他就會對你刮目相看,真正地信任了,其他的事,等你們回荊州再說!”
道規大婚桓修臨
陶淵明的眉頭微微一皺:“那我的撤離怎么辦?桓玄因為上次殷仲堪的事,對我也有了戒心,一直帶在身邊卻不用,我如果把司馬德宗弄走了,自己卻不走,兵兇戰危,只怕…………”
黑袍微微一笑:“放心,桓玄要是走得了,你就一定能跟著走成,即使桓玄走不了,你也隨時可以走掉。我會派人保護你的。你是我的好學生,以后還有大用,我又怎么可能看著你有危險而不救呢?”
陶淵明的神色稍緩,又想到了什么,說道:“謝混好像是徹底恨上了劉裕,而在這中間,劉毅的出力很大,現在看起來劉毅有把謝混,郗僧施這些新一代的世家子弟拉攏成自己盟友的趨勢,而上次司馬尚之之敗,也是劉毅和徐羨之這兩個假黑手黨所為,我覺得,劉毅的野心不可不察。”
黑袍點了點頭:“這點我已經注意到了,但現在劉毅必須要保留,一來劉裕起事離不開劉毅,二來劉毅親近世家,以后會成為對劉裕的一大威脅,要知道,無論何時,權力是需要制衡的,即使是我們親手扶立的對象,也要有人制約他才行,不然就脫離控制了,劉毅以后會是我們制約劉裕的重要一環。你要明白這點。”
陶淵明嘆了口氣:“只是劉毅的野心太大,我擔心…………”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閃:“淵明,這些都是后面的事了,你先把我的事做到,別的以后再說,后天劉裕的弟弟娶親,那會是他們最后一次碰頭和確定動手方案的時候,你的時間不多了。”
陶淵明咬了咬牙,沖著黑袍一行禮,轉身就走,很快,他的身形就沒入了濃濃的夜色之中。
山風呼嘯,不知什么時候,黑袍的身后,站著一個幽靈般的身影,他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巨大的斗蓬之中,臉上緊緊蒙著一層黑紗,只留出兩個眼洞之中,閃著精芒,從他的頭上,垂下如同霜雪般的白發,而眼洞之間,能看到眼角那深深的魚尾紋。他就這樣站在黑袍的身后,一言不發。
黑袍幽幽地嘆了口氣:“你來了?”
斗蓬客勾了勾嘴角,一個沙啞蒼老的聲音,傳進黑袍的耳中:“現在我出來一次很難,不過這樣的大事,不得不來。看起來,陶淵明有些想法。”
黑袍冷冷地說道:“沒想法還是陶淵明嗎?我的徒弟,個個都是人杰!”
斗蓬客笑著搖了搖頭,站到了黑袍的身邊:“所以,用青龍和陶淵明相互制約,以后也可以從揚州和荊州相互制約,不至于一家獨大,至于劉裕,只要不干擾他北伐夢,他是不會太在乎這些世家間的爭斗的,所謂的京八黨,不過是這回團結京口武夫的一個口號而已,他若真的掌了權,未必還會這樣堅持。畢竟,人是會變的。”
黑袍勾了勾嘴角:“你最近的計劃可是很順利啊,內戰讓你占了大便宜,你要怎么感謝我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