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之中,暴發(fā)出一陣激動的叫好之聲,就連刁光之后的那萬余名百姓,也都發(fā)出了一陣喝彩,慕容蘭沉聲道:“京口這里,是大晉的兵源之地,自南渡以來,百年時間,一代代的南下流民在此安居,他們享受著別處百姓沒有的免稅,免役權(quán),也要為國出征,與外敵內(nèi)賊搏戰(zhàn),這里是一寸山河一寸血的忠良之地,也是大晉最后的希望所在,京口在,大晉在,京口失,大晉亡,我出身在北方,剛知世事時就聽過這句話,難道連大晉自己的京口百姓,都不明白這個道理嗎?”
人群中響起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透著一股怪異:“可是現(xiàn)在京口沒有強(qiáng)壯的男人,只有老弱婦孺,指望這些人,如何來保衛(wèi)京口?臧愛親,你男人若是在,我們當(dāng)然不用跑,可是現(xiàn)在,他們在哪里呢?”
慕容蘭哈哈一笑:“京口不止是有男人,也有女人,我們京口男子,常年要出征在外,家中只有女人種地打獵,雖然國家免稅,但是所有的生存,都要我們自己的雙手來完成,我們京口女子,沒有建康城中那些官家小姐的嬌生慣養(yǎng),只有吃苦耐勞的品質(zhì),在京口,就算是女人,也可以下地務(wù)農(nóng),上山田獵,誰說我們京口女子不如男?”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喝彩之聲,刁光的臉色通紅,厲聲道:“瘋了,你們都瘋了,就靠你們,也能擋住那十幾萬妖賊?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一陣沉悶的鼓角之聲,從十幾里外的江面?zhèn)鱽恚蠊獾哪樕笞儯聪蛄斯慕堑姆较颍咽浅綍r,春光明媚,萬里無云,可以清楚地看到,遠(yuǎn)處的江面之上,駛來了數(shù)不清的戰(zhàn)船,幾乎要把整條寬闊的大江給填滿,而那如同大浪拍岸一樣的吟唱之聲,清清楚楚,震動著每個人的心臟:“神男持棍,玉女開戶,攻克京口,換種北府!”
刁光的面色慘白,甚至白過了每個站在這里的京口婦女,他趴在馬背上,大叫道:“妖賊來了,你們不撤就等死吧,本官通知過你們了!”
他一邊說,一邊打馬回走,整個人幾乎是趴在馬背上,再也直不起身,而他帶來的百余名手下,也全都跟在他的后面,逃向了九鄉(xiāng)河的方向,只一會兒的功夫,就不見了蹤影。而其他的兩千余名京口征發(fā)的役丁,差役,則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隨著刁光的帶頭逃跑,人群中發(fā)出了一陣騷動,不少原來還一臉興奮的各鄉(xiāng)村民,這會兒也為之變色,很多人挑起了擔(dān)子,掉轉(zhuǎn)推車的車頭,想要向著建康城的方向逃去。
慕容蘭跳上了一邊的一個小土丘,氣沉丹田,舌綻春雷,她的聲音,隨著充沛的中氣,讓方圓幾里內(nèi)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京口的老少爺們,兄弟姐妹,請不要慌亂,聽我一言,再行決定,可好?”
人群漸漸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役向了慕容蘭的身上,只聽她回頭一指江面,沉聲道:“向我們這里開來的,是妖賊的船隊,他們有上千條戰(zhàn)船,有十幾萬人,他們一路殺來,所無之處,遍是尸骸,幾年來,吳地的幾乎每個村,每個鄉(xiāng),都給他們摧毀,哪怕是剛出生的嬰兒,也難逃他們的毒手,這些事情,想必大家都知道,你們說,現(xiàn)在你們是不是很害怕?”
人群中陷入了一陣沉默,不錯,面對如此兇殘的妖賊,是人都會害怕,尤其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連鎮(zhèn)守長官都嚇得未戰(zhàn)先逃,而自己的男人也遠(yuǎn)隔千里,又如何不讓人心慌呢?
慕容蘭繼續(xù)說道:“可是就象我剛才說的,這里是京口,這里只有戰(zhàn)士,沒有百姓,如果連京口人都不能保護(hù)自己的家鄉(xiāng),那大晉又有哪里是安全的?天師道的妖賊,行動迅速,動如脫兔,狠如虎狼,大家手無寸鐵,又有何處可去?就算我們?nèi)チ私担茄\也會跟著攻城,建康一失,天下之大,又有何處能安我們的身?大家這樣空手離家,連干糧都沒有,到了明天這個時候,拖家?guī)Э冢帜檬裁唇o家人吃,給孩子吃,給自己吃?”
人群中開始議論紛紛:“是啊,到了明天,吃啥喝啥。”
那個一開始就出現(xiàn)的怪聲音再次從一個角落響起:“到了建康,有朝廷的官倉,會募集丁壯守城,怎么會沒有吃的?”
慕容蘭哈哈一笑:“京口一失,妖賊一天之內(nèi)就會到建康,看看我們的長史大人逃跑的模樣,那些建康城的世家子弟,只會比他跑得更快,不會有人組織防守,不會有人開倉放糧,妖賊一旦拿下京口,我等要不餓死,要不會給妖賊屠殺奸yin,他們在我們的男人面前吃了多少虧,就會加倍地在我們這些女人身上報復(fù),這些就是妖賊的本性,大家還不知道嗎?大晉地方千里,但我們已經(jīng)無處可退,因?yàn)椋@里就是京口!”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轟然地叫好之聲,而那個陰冷的聲音,卻是換了一個方向,一陣怪笑:“寄奴嫂,你就算說出個花來,也沒有辦法靠著這些既無裝備,又沒經(jīng)過訓(xùn)練的百姓,婦人,去面對如狼似虎的妖賊,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在開始登岸了,再不跑,全都得死!”
慕容蘭的粉面一沉,大聲道:“我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如果你不想戰(zhàn)斗,可以現(xiàn)在就離開,不要在這里蠱惑人心,誰說我們沒有裝備,誰說京口沒有戰(zhàn)士,大家看,這是什么?!”
她順手一指,指向了一處高大的建筑,正是那劉家村的谷倉,眾人剛要說話,突然之間,這座占地數(shù)百步的谷倉,四周墻壁轟然而倒,巨大的內(nèi)部顯示在了眾人的面前,只見里面,沒有糧食,卻是堆滿了如小山一樣高的盔甲,而大量的兵刃,一捆捆,有序地擺放著,鋒刃外露,在日光的照耀之下,足以亮瞎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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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中發(fā)出一陣驚呼之聲,慕容蘭秀目之中,光波流轉(zhuǎn),環(huán)視四周:“看到?jīng)]有,這里,就有足以武裝五千戰(zhàn)士的精良甲胄,全是北府軍的制式裝備,穿上它們,可以抵擋刀砍箭射,而你們手中的武器,無不是削鐵如泥,想要痛快一戰(zhàn)的,請隨我來!”她說著,纖足一點(diǎn),騰空而起,兩個起落,就到了那谷倉之前。
人群中的怪聲再度響起:“你們要是給個女人煽動幾句就要去送死,就去吧,大晉雄兵數(shù)十萬都擋不住的妖賊,靠你們就行嗎?”
慕容蘭咬了咬牙,把外衣一脫,露出一身貼身的軟甲,又從地上拾起一套鎖甲,往身上就開始套,一邊套,一邊大聲道:“我是劉裕的妻子,從我離開他的時候,我們就約好,京口就是我們的家園,無論別人怎么樣,我,還有劉裕的全家老小,都不會離這里一步,我們生是京口人,死是京口鬼!”
人群之中發(fā)出一陣激動的叫喊之聲,無數(shù)人高舉拳頭,大聲道:“生是京口人,死是京口鬼,殺賊,殺賊,殺賊!”
劉裕的聲音從人群的背后響起,鎮(zhèn)定中帶著自信:“大家放心,我們生是京口人,妖賊死是異鄉(xiāng)鬼!”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了身后,只見在村后的官道上,劉裕赤著上身,只穿著一條犢鼻短褲,渾身上下,如同水洗,濃烈的滿身汗味,隔著一百步都能聞得到,當(dāng)然,不止是他一個人的,起碼一百余名北府軍的戰(zhàn)士,都在他的身后,一個個氣喘如牛,或蹲地,或扶膝,而那鐵牛向靖,更是直接伏身于一邊的田壟邊上,貪婪地喝起那地溝里用來灌溉的渠水,連在他身邊,一頭一直低頭喝水的水牛,都搖了搖尾巴,從他身邊走開了。
蕭文壽睜大了眼睛,聲音都在顫抖著:“大郎,真的是大郎回來了嗎?”
劉裕的雙眼之中,淚光閃閃,排開人群,走到了蕭文壽的面前,二話不說,推金山倒玉柱,倒頭就跪倒在地,一連就是三個響頭:“孩兒不孝,來晚了,娘親大人安好!”
蕭文壽激動地點(diǎn)著頭:“好,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劉裕站起身,走向了站在谷倉那里的慕容蘭,她一動不動,癡癡地看著劉裕,眼中盡是深情,直到劉裕走到她近前時,她才低聲道:“你來晚了。”
劉裕哈哈一笑,拾起了她的手:“還好,來得及。謝謝你為我們準(zhǔn)備了這些裝備,要不然,可能還真有點(diǎn)麻煩。”
他一邊說,一邊上前拾起了一件鎖甲,當(dāng)頭就套在了身上,順手提起了一把雙刃大刀,跳上了剛才慕容蘭所站的那個小丘之上,環(huán)視四周,他那炯炯的目光,仿佛有一種魔力,讓大家全都屏氣凝神,看向了他,只聽他的聲音在每個人的耳邊響起:“京口父老們,我劉裕,自幼被棄,養(yǎng)育我的,是京口十里八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你們,都是我的親人,你們,是我們這些當(dāng)兵的衣食父母,我們天天操練,日夜殺敵,為的就是保家衛(wèi)國,家在哪里?國在哪里?就在這里!你們就是我們的家,就是我們的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