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dāng)[了擺手,阻止了高素的話,他眼睛緊緊地盯著劉裕,紫面之上,神目如電:“劉裕,你說你是勸王恭放仗投降,有何憑據(jù)?”
劉裕淡然道:“我在這里,就是最好的憑據(jù),以我的身份,現(xiàn)在賦閑在家,不日將會去孫無終將軍那里報道,根本不用淌這渾水,可是先去王恭那里,又來大帥您這兒,為的是什么?不就是不忍心見我大晉內(nèi)戰(zhàn),百姓陷于水火之中嗎?當(dāng)年我劉裕初入北府時,玄帥和大帥您曾經(jīng)教導(dǎo)過我們,我們都是軍人,是兵,是兵,就得聽令,就得對上忠于朝廷,對下守護(hù)子民,我現(xiàn)在做的,不就是盡一個兵的本份嗎?”
此言擲地有聲,大義凜然,聽得在場諸人都連連點(diǎn)頭稱是,就連高素也只能沉著臉,站在一邊,劉牢之摸著胡子,點(diǎn)頭道:“你說的倒是不錯,只是王恭看起來并不同意你的意見,本來我想的是集結(jié)諸位將軍的軍隊(duì),假裝順從王恭的號令,然后趁機(jī)一舉突襲,這樣可以兵不血刃地直接拿下王恭,避免兩軍將士的殺傷,可是,現(xiàn)在你把我們的計劃全給泄露給王恭了,他也有所防備,再要打起來,可就是會有數(shù)千人的死傷了,就是京口的百姓,也可能受到波及,這些,都是你劉裕的過錯!”
劉裕正色道:“這就是我要來見大帥的原因,其實(shí)王恭已經(jīng)知道必敗無疑,再作抵抗,也不過是白白地增加將士的死傷和自己的罪過而已,只是跟隨王恭作亂的那些將校們,現(xiàn)在還做著榮華富貴的美夢,既不能現(xiàn)在解散,也無法讓他們降服。即使是按大帥原來的設(shè)想,突襲王恭,其部下潰散,也會為禍民間,成為盜匪。:
“所以,劉裕斗膽請命,帶一軍人馬,渡江與王恭會合,他并不會懷疑我,就說大帥同意與之結(jié)拜兄弟,要邀請所有將校共同見證,設(shè)宴,也安排將士們大餐一頓,既是慶賀結(jié)拜之事,也為攻城前鼓舞士氣。”
“如此一來,王恭和其部下都不會懷疑,我們可在帳中將之一網(wǎng)打盡,然后脅迫各軍將校讓部下集中,以我們的這一軍人馬將之看押,如此,才叫真正的兵不血刃平叛,也不會讓潰兵游勇,為禍江南民間。”
劉敬宣猛地一拍手:“高啊,寄奴這一招高啊,父帥,孩兒愿意請命,帶兵前去,讓寄奴在一邊見機(jī)行事。”
劉牢之沒有馬上回答,還是在思索之中。角落里的一個聲音陰陰地響起:“劉裕,當(dāng)年王恭可是在京口救過你,幫過你,你這樣壞他大事,將他拿下,無異于取他性命,如此恩將仇報,以后還怎么立足于天地間?”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劉毅坐在一張書案之后,臉上掛著冷笑。今天的劉毅,雖非將軍級別,沒資格列席軍議,但其北府軍中兵參軍的身份,讓他可以在這里紀(jì)錄軍議,一如坐在他身邊,另一位北府軍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劉牢之的外甥,何無忌。
何無忌的眉頭一皺,沉聲道:“希樂,你這是什么話。王恭叛逆,為禍國家,這和私人感情是兩回事,總不能說以前受過恩惠,就要跟著他成為反賊,禍及天下吧,寄奴的做法沒錯,世人也完全可以理解的。”
劉毅冷笑道:“不附逆,不助王恭是一回事,但親自帶人去抓他又是另一個性質(zhì)了,有人會說,劉裕是為了洗清自己,出賣恩公,就象以前寄奴娶了慕容蘭,到現(xiàn)在都有不少人說他里通外國,那些個英雄的形象,都不過是裝出來的呢。”
劉敬宣厲聲道:“哪個王八蛋敢胡說八道,老子撕爛他的鳥嘴。寄奴是什么人,我們還不清楚嗎?”
劉毅哈哈一笑:“是啊,我們都清楚,寄奴是自己人,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救過我們的生死兄弟,可是外人呢?那些個村野山夫,田間民婦呢?他們不知道劉裕是啥人,他們只知道劉裕娶了燕國公主,在敵國幾年不回,只知道劉裕即將去親手拿下自己的恩公,把他送上斷頭臺,天下之口,千千萬萬,你小將軍一張張撕,撕得過來嗎?”
劉敬宣瞪著眼睛,鼻孔里噴著粗氣,手已經(jīng)握緊了拳頭,所有人都能聽到他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的聲音,能聽到他憤怒的心聲,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劉裕淡然道:“如果因?yàn)槲业男袆樱芫认虑f萬的將士,百姓的性命,能保衛(wèi)我們的國家,保衛(wèi)我們的家園,即使是有些人不理解,甚至是誤會,又有何妨呢?我劉裕行事,只求無愧于心,當(dāng)年為了在鄴城掩護(hù)大部隊(duì)撤離,我連通敵叛國之嫌都可以忍受,這次再背上個出賣恩公之名,也沒有什么。男兒大丈夫處事,求的是一個心安,要是事事在乎別人的看法,那什么也不用做了。如果我不去,在場的任何一位過去,恐怕都無法讓王恭和他的部下們放下戒心,到時候可能會直接開打,戰(zhàn)火必將波及京口,甚至不排除有些人狗急跳墻,縱兵行兇,殺戮我們在京口的妻兒家人,這種后果,大家考慮過沒有?”
劉裕的話,戳中了所有人最擔(dān)心的事情,包括劉牢之在內(nèi),人人臉上色變,就連劉毅,也是眉頭緊鎖,那副剛才還掛著的嘲諷不屑的神色,消失不見了。
劉裕上前一步,對著劉牢之行了個軍禮:“大帥,寄奴本可以帶著家人,一走了之,你們打得就算整個京口血流成河,也無關(guān)我事,但我作為一個軍人的良知讓我不能置身事外,我必須要阻止這場不應(yīng)該的戰(zhàn)爭,不讓任何一個不該死的人為了某些人的野心而付出生命,請相信我一次,讓我結(jié)束這場叛亂吧。”
劉牢之站起了身,沉聲道:“傳令,劉敬宣為先鋒,領(lǐng)兵兩千,過江拘捕王恭,劉裕為副先鋒,輔佐行事。若你二人行事不力,平叛不成,自己提頭來見!”
牢之軍令有深意
當(dāng)劉裕和劉敬宣騎著馬,并轡而立于瓜州渡口,看著身后那長龍也似的一軍士兵,沉默而有序地向著江邊行軍,以分隊(duì)為單位,十余人一組地登上渡船,向著對岸進(jìn)發(fā),江風(fēng)吹拂在他們的臉上,劉敬宣長吁了一口氣:“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從這里過江到京口,是什么時候的事嗎?”
劉裕勾了勾嘴角:“還是十幾年前,我們初入北府軍,參加老虎部隊(duì)選拔賽的事,就是在這里,我們一小隊(duì)人,給天師道那三個家伙帶著的手下追擊,最后全都跳江游了過去,嘿嘿,我還記得你在江里給水蛇咬了一口呢。”
劉敬宣喃喃道:“是啊,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當(dāng)年的小兵,變成了現(xiàn)在的軍將,可是只怕我們當(dāng)時做夢也不會想到,再次一起過江的時候,卻是要同室操戈,打我們大晉自己的軍隊(duì)。”
劉裕點(diǎn)了點(diǎn)頭:“謝謝你這回來給我報信,如果不是你的消息,只怕這一仗真的無法避免了,王恭的手下雖然沒多少軍隊(duì),但其王家的勢力非同小可,如果不一舉將之制住,其部下,其家族可能會在整個江南作亂,京口多是婦孺老幼,首當(dāng)其沖會成為其攻擊的對象,而一旦北府軍將士的家人受難,那一定會狂性大發(fā),報復(fù)性的大開殺戒,到時候整個江南,都會陷入可怕的戰(zhàn)亂與殺戮之中,也許這個,才是黑手黨想要看到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