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432節(jié)（第1頁）

當姚萇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上下，虛軟無力，鉆進鼻子里的，是刺鼻的藥味，他稍稍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卻覺得下身之處一片劇痛，幾乎要讓他痛得再度暈了過去，姚興的哭聲在他的耳邊回蕩著，讓他一下子變得清醒過來：“父皇，父皇，兒臣在這里，您可，您可千萬別再睡過去啊。”

姚萇吃力地撐開了眼皮，只見自己的榻邊，站著十余位文武重臣，除了姚興以外，尚書令尹緯，侍中權(quán)翼，自己的弟弟姚碩德，姚方成這兩位領(lǐng)兵大將，以及雷惡地，竇沖等人，都站在一邊，而趙遷也侍立在一邊，神色嚴肅，他們一個個的臉上都是淚痕，看到自己醒過來的這一瞬間，神色各異，多為驚愕。

姚萇閉上了眼睛，多年征戰(zhàn)讓他對自己的身體情況，有著異乎常人的了解，xiati那里的劇痛，說明這會兒自己已經(jīng)成了太監(jiān)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受了如此的重創(chuàng)，命幾乎是肯定沒了，現(xiàn)在的自己，大約是因為各種猛藥的作用，處于回光返照的彌留之際，而這個活過來說話的機會，只怕也是因為要讓自己交待后事，這些重臣們才囑咐醫(yī)官所為。

姚萇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是怎么受的傷？有刺客嗎？”

姚興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搖頭道：“不是的，父皇那日宴會之后，夜間突然驚夢，大呼有刺客，一邊喊一邊跳下床，持劍到處亂砍亂劈，殿外的武士保護父皇，持槊沖入，可是父皇不知何原因，一下子跳了起來，掛到了一名軍士所持的槊上，便是，便是現(xiàn)在這樣。”

尹緯嘆了口氣：“那名衛(wèi)士事后自盡謝罪，臣這些天來查過了他的所有紀錄，此人乃是陛下多年身邊的部曲，無親無故，也沒有任何謀刺陛下的理由，他一口定，是陛下撞上了他的槊，而不是他主動擊之，這點，當時在場的所有衛(wèi)士，都可以證明。”

姚萇長嘆一聲：“不怪他，是朕自己，做了個怪夢，夢見了以前的親人，仇人，一時情緒失控，方有此難。也許，也許是朕以前作惡太多，得罪天神，才會給朕降下這樣的報應吧。”

姚興咬了咬牙：“聽說，當時父皇一直在喊苻堅，徐嵩，毛晴秋這些人的名字，只怕是這些人陰魂不散，來傷害父皇，兒臣一定要請法力高強的道士與僧人作法，讓他們永世不得超生，為父皇報仇！”

姚萇突然笑了起來，摸著姚興的手：“興兒啊，你一片孝心，父皇很感動，只是這報仇之事，須得針對活人，對死鬼談何報仇呢？他們確實有足夠的理由向父皇索命，既然事已至此，父皇就把這條命還給他們便是，到了陰間，咱們繼續(xù)斗，父皇不怕他們！”

本來一直在嗚咽著的眾臣們，給姚萇這句話都逗笑了起來，姚萇看了一眼榻邊的眾人，擺了擺手：“你們都退下吧，朕有話要跟太子說。”

所有人相視一眼，行禮而退，殿中除了兩個作筆錄的內(nèi)侍外，就只剩下了這父子二人，姚萇喃喃道：“今天，大約就是我的大限了吧。”

姚興的眼中盡是淚水，哭道：“都是兒臣無能，沒有辦法救父皇的命。”

姚萇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我作惡太多，早就該有這一天，老天給了我醒過來交代后事的機會，那我現(xiàn)在不能浪費時間，興兒啊，你告訴我，我死之后，你準備如何處置國事，政事？”

姚興擦干凈了臉上的淚水，說道：“自是為父皇發(fā)國喪，然后戴孝三年。”

姚萇嘆了口氣：“你是個有孝心的好孩子，這個虎狼成群的亂世中，有你這樣的人很難得，壞事惡事，爹為你做完了，剩下的，就是要守住我們姚家的這份基業(yè)。現(xiàn)在爹首先要跟你說的，是如何穩(wěn)住這關(guān)中地盤。”

姚興點了點頭：“愿聞父皇教誨。”

姚萇沉聲道：“東邊和南邊，還有北邊的草原，暫且不談，我自起兵以來，奮戰(zhàn)十余年，方有關(guān)中基業(yè)，但我軍勢力不過關(guān)中以及嶺表，西不過安定，隴右一帶，是苻登的地盤，而南邊一點的仇池，則是氐人楊定的老家，西邊的河西和河湟一帶，涼州的后涼呂氏，北涼沮渠氏，南涼禿發(fā)氏，西秦乞伏氏，各自擁兵一方，征戰(zhàn)連年，暫時不會對我們形成威脅，所以，你的首要大敵，仍是苻登。而楊定，雖然接受了苻登的官職，但其人狡黠，一向以保持仇池楊氏的獨立為

論兵天下何可敵

姚萇不知道哪來了一股子勁，撐起了自己的身體，看著姚興的雙眼，也是光芒閃閃：“你可以先行示弱，然后引敵長驅(qū)直入，關(guān)中漢人豪強，幾年來一直在觀望，他們知道我軍勢力更強，但不肯相助，無非是因為以前我的一些行為太過，天怒人怨。”

“可這次不一樣，你一向有仁德之名，國喪休兵又是尊重漢人的傳統(tǒng)，苻登再來，就是他失了人心，必不得關(guān)中漢人豪杰之助，他缺乏補給，又遠道而來，加上輕視于你，樣樣都是兵法大忌，興兒可一戰(zhàn)破之，永絕后患！”

姚興喃喃道：“這倒是符合苻登的性格，他也拖不起，父皇放歸了那五萬多將士的家屬，只會讓他的部下兵無戰(zhàn)心，只想著回去與家人團聚，他若是強行再來，只怕是手下也不會象以前那樣奮戰(zhàn)，以我軍的哀兵，對陣他那即驕且無心戀戰(zhàn)的軍隊，勝負自不必待言。只是我們都能看出的事情，他就看不出來嗎？若是他不來，又當如何？”

姚萇搖了搖頭：“他就是明知，也不得不來，因為苻登起兵是打著為苻堅復仇的名義，現(xiàn)在我這個仇人要是死了，那肯定是趁著對方國喪想要一鼓作氣地滅掉，讓你坐穩(wěn)皇位，他以后更沒有機會了，所以無論如何也要拼一把。他遠道而來，一開始氣勢會囂張，你不要與之正面沖突，只需要堅壁清野，退守長安，讓他來關(guān)中，已過秋收時節(jié)，他遠來無糧，必然會跟關(guān)中的各地豪強起了沖突，這些個地頭蛇，是連父皇也不愿意招惹的家伙，苻登又怎么可能占到便宜？等他得罪光了關(guān)中父老，你再出兵與之決戰(zhàn)，必可一戰(zhàn)而破！”

姚興咬了咬牙：“兒臣記下了，破了苻登之后，兒臣會寬恕赦免跟隨他的將士，不再增加新的仇恨，讓隴右各部的首領(lǐng)子弟，以學習文化為名入長安，一方面作為人質(zhì)，另一方面也讓他們學習漢人的儒學，仁義這些，感化其心，這樣即使他們的父祖繼續(xù)在老家管理部落事務，也不會起兵作亂了。”

姚萇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就這樣做。打天下時需要立威，坐天下后就要以仁德治國，你的兩個叔父，跟隨父皇南征北戰(zhàn)多年，手握重兵，你上任之后，不要急著削減他們的兵權(quán)，這樣會惹他們不安，也許給手下人一唆使，本無反心，也會給架著起兵了。等滅了姚興之后，再讓你所信任之人分別掌兵權(quán)，慢慢地分離他們的部眾，調(diào)離他們的左右，最后等他們沒有軍中實權(quán)之后，再給榮譽高職安置，但是記住不點，姚碩德和姚方成都只會打仗，不會治國，切勿給予他們實權(quán)！”

姚興點了點頭：“兒臣明白了。軍權(quán)方面，我們姚家有祖訓，盡量還是讓我姚氏宗室掌兵，而我們姚家子弟，也是自小習武，熟讀兵法，兒臣可以讓弟弟和子侄們以后掌兵，讓兩位叔父體面地退役。不會生出慕容氏那種情況。”

姚萇嘆了口氣：“慕容垂為了自己的皇位，故意分化自己的兒子，使其各領(lǐng)一兵，互不相屬，雖然可以保自己生前無事，但死后必然大亂，這點你要引以為戒，如果關(guān)東大亂，你可以趁機出關(guān)，吞并他的關(guān)東之地，先取中原，再奪并州，然后鞏固河東，進圖河北，如此，北方一統(tǒng)，大業(yè)可成。”

姚興搖了搖頭：“孩兒以為，關(guān)東乃是非之地，中原更是多方想要奪取的目標，在這四戰(zhàn)之地，會受到多方攻擊，雖然看著美好，但危機四伏，慕容家再內(nèi)斗，如果外部有壓力時，也會團結(jié)，除非他們打得不可收拾，河北殘破，而且，東晉那個劉裕，一心想要北伐，這次他脫離了格斗場的審判，以后必然會有所作為，我們?nèi)×酥性瑫苯悠饹_突的。”

姚萇的眼中冷芒一閃：“正因為如此，你才應該在劉裕未掌權(quán)之時，先盡可能地取得中原之地，收拾人心，為我們所用，不然等到劉裕真正地在東晉上位，手上有兵有權(quán)時，你就擋不住他了，他對于我們胡人可以大開殺戒，但不忍傷害漢人子民，如果你把中原提前經(jīng)營，讓子民歸心，他也不會冒著傷害中原百姓的風險強行北伐，你可別忘了，他來過關(guān)中，對我們這里很熟悉，他的女人是慕容家的公主，到時候如果讓他站穩(wěn)了中原，那是北伐河北還是取我關(guān)中，都說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