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秋晴緩緩地說道:“這一年多來,我們過得太不容易了,胡空堡的徐將軍,獨守孤堡一年之多,我們卻不能去救援,最后眼看著他的城堡陷落,他本人大罵羌賊,卻被姚萇那老賊斬首三次,當著他的面派軍士侮辱他全家的老母妻女,坑殺他的數千部曲,而徐將軍即使如此,仍然是罵賊不止,一想到這件事,我就心痛得無法入眠啊。”
苻登的臉上閃過一絲愧意:“我是對不起徐將軍,但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去年我們集中全力去襲擊新平,想要奪取羌賊的嶺北軍糧,可是姚老賊親自領兵扎營相持,我軍手段用盡,也無法突破,最后還是用了秋晴你的辦法,派全軍將士趁夜逼賊大營,然后放聲大哭,本想以此法動搖敵軍軍心,一舉破之,可沒料到姚老賊居然也是讓全軍將士跟著放聲大哭,兩軍對哭一夜,我軍也無機可乘,只能退走,碰到這樣的老羌,只能說是朕的劫數了。只是襲擊新平不成,我軍斷糧,要么繼續吃人肉作戰,要么就只能退兵散軍,屯田種地了。”
皇后鎮守大本營
毛秋晴素手伸出,輕輕地拾著苻登那孔武有力的大手,柔聲道:“我知道,阿登你盡力了,我們是人,是要為先帝復仇的忠義之士,自然不能永遠地象野獸一樣,以人肉為軍糧,要是那樣再打下去,只怕阿登你會步我阿大的后塵,被部下所殺。”
“所以,這一年多來,我們屯兵隴右,不主動出擊,恢復生產,搜集軍糧,這才有了今天我們這大界堡五十萬石的糧草儲存,這才有了我們這里十萬口的來附百姓,為此,我們甚至犧牲了徐將軍,雖然我很難過,但我知道,這是值得的,必須的。”
苻登嘆了口氣:“徐將軍全家,還有他部下的血仇,我一定會拿羌賊全族的血來報,但是既然你也理解我的做法,又為何仍然愁眉不展呢?五天前我們定下計謀,假意出征,卻是伏兵于附近,姚萇果然派其子姚崇率三萬精騎來襲,被我們前后夾擊,一舉擊破,姚崇單騎退走,部下給俘斬兩萬余人,姚賊元氣大傷,現在退守胡空堡,我軍氣勢正盛,可以一舉破敵,然后進取長安,則先帝大仇,終將得報,我等多年奮戰,也終有結果。”
說到這里,苻登也興奮了起來,兩眼都開始放光。
毛秋晴仍然眉頭深鎖,苻登也跟著笑容漸退,轉頭對著身后的一眾將校說道:“大家各自回到軍中,集結出發,朕跟皇后說些話,稍后就來。”
眾將佐行軍禮而退,城頭很快就只剩下了這對皇帝夫妻,毛秋晴看著下城樓的諸將,嘆道:“姚崇雖敗,但姚老邪(苻登給姚萇起的外號,意即天下至邪至惡之人)實力尚存,前一陣他得了河套劉衛辰的兩萬軍馬,可是這次姚崇奔襲,卻多是步兵,若是為一擊而中,當用騎兵才是,所以,我怕老邪還留有后手。若是他先送姚崇送死,引得我軍大意,然后派精騎來犯,只怕我們會危險啊。”
苻登搖了搖頭:“姚老邪一向持重,非有絕對優勢,是不敢動用主力騎兵的,他最拿手的辦法就是扎營相持,這次我軍新勝,連戰連捷,老邪都急了眼,甚至還把先帝的遺體重新以帝王之禮下葬,在軍中留有先帝牌位,每日祈禱,哼,既無恥又愚蠢,他親手殺害先帝,先帝怎么可能給他福報和運氣?即使真的先帝顯靈,也應該降個雷劈了此獠才是。現在他方寸大亂,偷襲我軍糧倉又失敗,剩下一兩萬騎兵,就是他正面決戰最后的本錢,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來再來偷襲了。”
毛秋晴嘆了口氣:“話雖如此,但老邪用兵多以詐術,并非不能長途奔襲,去年他平定雷惡地反叛的時候,就是迅速用騎兵突襲,在敵軍集結之初就一舉擊破,雷惡地敗降之后,加上徐將軍之死,本來很多投向我們的關中豪強,又改變了立場,重新觀望起來。我們現在對姚老邪那里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貿然出擊,并非上上之選,不如穩扎穩打,一邊推進,一邊招降各路關中豪杰,劉衛辰新近被拓跋珪襲破,老邪斷了草原方面的外援,拖下去對我軍并非不利。”
苻登的眉頭一皺,看了看左右,低聲道:“秋晴啊,你的這個提議,我豈不知?只是跟隨我們的隴右各族,多是胡人,兇強蠻暴,當年我打著為先帝復仇之名起兵,可是你的先父大人又何嘗不是如此?要是戰事相持,我們不能取勝,這些人就會生出異心,甚至叛我投敵,現在我軍新勝,眾部落士氣高漲,都要打到長安,大發橫財,要是不順應他們的想法,只怕會直接潰散,甚至投敵,你難道想要你爹的悲劇,在為夫身上重演嗎?”
毛晴秋一下子握緊了苻登的手,失聲道:“當然不行,我,我就是拼了命,也不能讓你跟大人一樣的結局。”
苻登嘆了口氣:“所以,我只有向前,不能逗留,就是因為對后方不放心,我才把你留在了這里,還有前線的將帥們的家眷,戰士們的族人,也都集中在這大界堡。可以說,這里不僅是我們的糧倉,也是全軍的根基所在,極為重要,非我至信之人,我不會留在此處。”
毛晴秋咬了咬牙:“我一定會用性命來守衛此處的,五千守軍雖然不少,但是多為倉庫輜重卒,戰力一般,希望你能再給我五千精兵,有一萬人馬,我應該能頂住姚老邪的攻擊。”
苻登勾了勾嘴角:“我軍前線部隊本就不如老邪的多,再抽五千軍隊給你,只怕前線頂不住,這樣吧,兩千人,我把中軍衛隊留下,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如果姚老邪前來,你千萬不要與之野戰,緊閉城門,放狼煙通知我,我一定會在兩天內趕來救援,你只要能撐住兩天,勝利就是我們的。”
毛晴秋的眉頭一皺:“大界堡太小,城內全是糧食,而城外,則是十余萬的百姓,若是我閉城防守,那城外的百姓怎么辦?誰來保護他們?”
苻登咬了咬牙:“萬一真的這樣,那只有先保護糧草,至于城外的百姓,就自求多福吧,而且,我們的糧草雖然收了不少,但也養活不了太多的百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毛晴秋的臉色一變,正要開口,苻登卻是抽出了手,一轉身,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樓的樓道上:“晴秋,這里就拜托給你了,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毛晴秋黯然無語,半晌,她才抬頭看著天上的浮云,喃喃道:“蒼天啊,請你保佑大秦,助我們消滅姚老邪吧。”
胡空堡,后秦大營。
須眉皆白,山羊胡子的姚萇,雙眼血紅,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披頭散發的一個年輕人,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你的軍隊呢,你的騎兵呢?”
地上的這人,正是他派去偷襲大界堡的姚懿,這會兒的姚懿,跟平時里趾高氣揚的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不停地磕頭道:“兒臣無能,請父皇治罪,請父皇治罪。”
絕世老邪真影帝
姚萇冷笑道:“你知道你有何罪嗎?”
姚懿連忙說道:“兒臣一時貪功冒進,想直取大界堡,卻沒留意一邊的苻登早有埋伏,與守堡的毛氏兩下夾擊,我軍退路給截斷,死傷無算,若不是,若不是要回來給父皇報信,兒臣應該戰死在那里。現在,父皇已經知道了這戰的情況,兒臣也沒有遺憾了,還請父皇照顧好兒臣的家人。”
他說著,一咬牙,拔出一把匕首,就要自刺。
帳內眾將,在太子姚興的帶領下,集體下跪,大聲道:“請陛下開恩,暫且饒恕姚將軍這回吧。”
姚萇突然笑了起來:“姚懿,你這是做什么?勝敗乃是兵家常事,要是打輸了一仗就得去死,那父皇在苻登面前,也曾經大敗過,甚至還中過一箭,是不是也得zish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