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將長嘆一聲,回頭對著眾人說道:“兄弟們,茍將軍舍了命才給我們爭取了一個機會,我們不能負他,沒說的,按大帥的命令行事,只有活下來,才能有將來。”
他說著,左右環(huán)視一眼,九個護衛(wèi)模樣的人,跟在他的后面,走到了帥臺之下,慕容永一揮手,兩個衛(wèi)士拿過了一個大布囊,這十個人互視一眼,走上前去,每個人從囊中,拿出了一枚石子。
幾乎每個人都不敢去看掌心之中石子的模樣,他們的手,連同身體一起在微微地發(fā)抖,死死地握成了拳頭,如果有可能的話,他們甚至希望把這個該死的石頭捏成粉,這樣,也許就不用經歷那生死之間的選擇了吧。
幾個西燕軍士上前,拳打腳踢,掰開了他們一個個的手,終于,喜極而泣的笑聲響起,興奮的吼聲響起:“黑的,是黑的,我可以活了,我可以活了。”
可是那副將卻是呆若木雞,看著自己的手中,一塊白色的石頭,分明躺在他的掌中,是那么地顯眼,慕容永冷冷地說道:“孫副將,真遺憾,你他娘的今天死定了!”
生死面前恩義無
隨著慕容永的這句話,百余名全副武裝的中軍護衛(wèi)齊齊奔出,把這十名軍士圍在了當中,外圈的護衛(wèi)支盾舉槊,內圈的則抄起弓箭,儼然一副殺戮的模式,這十名抽簽的玄武軍士們,嚇得嘴唇都發(fā)白,不停地哆嗦著,除了仍然呆若木雞的孫副將外,全都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
帶著這百余名護衛(wèi)的,正是慕容逸豆歸,他的臉上掛著獰笑,一揮手,九名軍士上前,往地上扔下了九把明晃晃的鋼刀,慕容逸豆歸惡狠狠地說道:“你等不用求饒,剛才大帥說得很清楚,今天并不是要斬殺你們,你們抽了簽,得到了赦免,現在要做的,就是用這些刀,把孫副將給殺了,不然的話,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中軍護衛(wèi)們齊聲吶喊道:“殺,殺,殺!”配合著他們軍靴踏地,甲葉震動的聲音,端地是氣勢十足。
孫副將終于回過了神來,對著慕容逸豆歸說道:“慕容太傅,這些人都是我的部曲,我的家奴,家奴怎么可以傷及主人?如果真的要,真的要抽出一個殺,那不要殺我,我指定一個家奴代我去死,可不可以?孫林子,你這狗奴才,你以為你背著我勾引我的寵姬桃娘的事情我不知道嗎?你不是一直說要忠于我,覆湯蹈火嗎?今天,就是你報我恩情的時候啦!”
他說著,從地上一把扯起了一個壯漢,厲聲喝道。
那孫林子奮力一掙,把孫副將甩退了兩步,大聲道:“主公,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今天我可是抽中了活命的石子,你就要我代你去死,天下哪有這個道理?我說是赴湯蹈火,是指在戰(zhàn)場上,在平時為你效命,可不是真的為你抵命,你說我跟你的寵妾有染,證據何在?你要是捉奸當場,然后報官將我打殺,我孫林子別無二話,可你現在這樣為了活命,連這種謊話都編,太下作了吧!”
孫副將雙眼血紅,大聲道:“我不管,你們都是我的奴仆,都是我買來的,你們的命是我的,我要你們死你們就得死!這就是作為部曲,作為家奴的義務,懂不懂?”
慕容逸豆歸的聲音冷冷地響起:“孫副將,如果是在你的家中,當然是你說了算,只要你一句話,別說這個孫林子,就是他們九個的命,也是說要就要,可是你別忘了,現在是在大燕軍中,軍中不按平時的法度,只講軍法,你是將,他們是兵,有以軍法節(jié)制上下之分,但你們臨陣脫逃,全軍都是罪人,就不再有什么高低貴賤了,十一抽殺令下,沒有什么主公和部曲,沒有什么將軍和士兵,抽到白石者死,絕無例外!”
孫副將“撲通”一聲軟癱到了地上,無話可說,而那九名部曲,相互對視一些,孫林子二話不說,
血性復蘇戰(zhàn)意強
孫林子一聲慘叫,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會殺他,他用手盡力地去要夠那把插在背上的刀,撲通了幾下,都無法抓住,終于,倒到了地上,掙扎了幾下,氣絕而亡,死時雙眼還睜得大大的,仍然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以這樣的方式送命。
周圍的西燕鐵甲護衛(wèi)們,從最初的震驚中醒悟了過來,慕容逸豆歸一揮手,全都圍了上來,那其他的八個刺殺過孫副將的部曲們,紛紛逃到了一邊,只有這個殺了孫林子的小個子部曲,仍然傲立原地,把刀往地下一擲,朗聲道:“我叫孫興,殺孫林子乃為主公報仇,愿受大帥軍法從事!”
這一下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連遠處金墉城頭的劉裕,也是臉色微變,隨即點了點頭:“想不到秦軍降兵之中,竟然也還有忠義之士。”
慕容蘭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人都象那孫林子一樣全無心肝的,只是這個義士為主報仇,卻違了軍令,恐怕會死的很慘了。”
劉裕搖了搖頭:“我不這樣想,慕容永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止是殘暴和對人的貪欲,自私的利用,現在他要進圖中原,至少退保并州,也需要立些忠義之士的典型,不然無法守成,我想,這個人,他不會殺,而是會用。”
正說話間,西燕軍中一陣剛剛引發(fā)的騷動也漸漸地平息了下來,慕容永的眼神凌厲,真視這個殺了孫林子的人,沉聲道:“孫科,本帥下過令,十一抽殺是軍法,必須執(zhí)行,孫林子帶頭殺抽到死簽的孫副將,有功,你不遵我令,不但不殺孫副將,反而殺孫林子,真的不想活了嗎?”
孫興朗聲道:“軍法無外乎人情,若是人沒有起碼的恩義之心,與禽獸何異?我玄虎軍士,多是本鄉(xiāng)本村召集,互為親朋好友,所謂作戰(zhàn)時可以同仇敵愾,有難時也可以同生共死,讓同伙之人抽一必死之人,然后余者相殺,則是徹底摧毀這種基本的人性,親情,又好比我等,身為將校之部曲,本是受恩于人,當以死效之,卻因為這條軍法,要逼我等弒殺舊主,我孫興當年無所依靠,餓得快死的時候,是主公救了我,給了我一口飯吃,活命之恩,當以死相報,要我殺主活命,請恕難從命。”
說到這里,他一指地上孫林子的尸體,沉聲道:“至于這個孫林子,也被主公所救,今天卻是為了活命,帶著殺主,這樣的人,今天可以殺主人,明天如果情勢不利,就會戰(zhàn)場倒戈,反過來攻殺大帥,我今天殺此獠,不僅是為了主公報仇,更是為了大帥除害,這樣的虎狼成性之人,留在軍中,絕非好事。”
慕容永冷冷地說道:“不管你說得再好,你也有違我的軍令,我要以軍法處死你,你可有不服?”
孫興哈哈一笑:“大帥,我報仇,乃是償恩,而您的軍法,是為了約束大軍,保護更多戰(zhàn)士的性命,我們都沒有錯,現在我報仇還恩已了,甘受軍法!”
慕容永站起了身,緩緩說道:“孫興,你是個忠義之人,剛才你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十一抽殺,確實有違人倫,摧毀鄉(xiāng)誼友情,是本帥有所顧慮不周,這樣吧,抽殺之法,仍然需要繼續(xù),但行刑之事,不由你們自己來,而是由軍法官來執(zhí)行,你們昨天臨陣潰逃,致使大敗,必須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所有有幸活命之人,本帥給你們一個雪恥的機會,今天當先攻城,如果攻城有立功之人,無論是攻上城頭還是填壕爬墻,只要是努力作戰(zhàn),都會得到我的獎賞。”
說到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閃,轉身拿起了身后的那面懸掛著茍林首級的大旗,說道:“這面大旗,是你們玄虎軍的軍旗,因為昨天的失敗,這面軍旗,現在蒙羞了,你們將軍的首級,就掛在這上面,今天,你們想洗刷戰(zhàn)敗的恥辱,讓這面軍旗重新能堂堂正正地飄揚,就得靠自己的努力去拼命,本帥答應,不管你們今天能活下來多少人,只要達到了本帥的要求,都可以打著這面血染的軍旗,昂首挺xiong地回歸故里!”
慕容永把大旗往地上一插,對著孫興沉聲道:“孫興,你現在就是玄虎軍的將軍,這面大旗,由你來掌管,現在,抽殺儀式,輪到你來主持。”
孫興的眼中淚光閃閃,大聲道:“大帥,我們玄虎軍就是死,也一定會倒在攻城的路上,末將用性命向你發(fā)誓!”
他轉過了身,對著身后一個個兩眼放光的軍士們說道:“弟兄們,咱們并州爺們,從來不要讓人看扁了,我們投降過,逃跑過,可是軍人的榮譽,卻是要自己用血和命來維護,現在,按大帥的吩咐辦,活下來的人,都跟我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