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木然地站在劉裕的身前,看著他象個孩子一樣地痛哭,久久,才嘆了口氣:“劉裕,我是女人,我能體會這些愛你的女人的心,妙音在世時,就說過她早就看出,慕容蘭對你用情極深,不可磨滅,她也曾跟我交過底,說若你能娶她為妻,以后不會阻撓你納慕容蘭為妾,甚至平妻亦可,畢竟她跟慕容蘭情同姐妹,又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這也許是上天注定的事情,妙音離世之時,還感嘆自己和慕容蘭都無緣此生與你結為夫妻,也許這段三個人的孽情,只有來世再還。”
“現在妙音已經不在這世上,你和慕容蘭倒是修成正果,若是妙音得見,不知道會作何感想,慕容垂讓我們來這里是想拆散你們,讓慕容蘭回到他身邊,不管他這樣做出于何目的,拆散你們,都非我本意,因為,如果妙音現在還活在這世間,她是不會這樣做的,我很清楚。”
劉裕茫然地抬起了頭:“夫人,能跟我說說,妙音是怎么去世的嗎?”
謝道韞的臉色一變,怒容滿面:“你是想讓一個母親,再重復一次愛女離世的痛苦嗎?此事在大晉盡人皆知,你想知道的話,回去問去,我是不會回答的。”
劉裕咬了咬牙,支起了身子:“晚輩一時失態,胡言亂語,還請夫人見諒,您剛才還說,玄帥現在也病重了,要我回去是嗎?”
謝道韞冷冷地說道:“老實說,這次我來,只想親眼看到你是死是活,現在看到你好好活著,還跟那慕容蘭成了夫妻,我一刻也不想在這里留,依了我的性子,讓你這薄情負心漢在這里自生自滅最好,可是我不僅是王妙音的母親,我也是謝相公的侄子,謝玄謝幼度的長姐,我必須要為我們謝家,還有我現在所在的王家的利益奔走,考慮。現在相公大人仙逝,妙音本來可以通過入宮為后,保我謝家的事情又因為妙音的離世而中止,幼度現在病重,我們唯一的指望,就只有北府軍了。”
劉裕沉聲道:“北府軍?北府軍有劉鷹揚,還有孫將軍他們掌管,不會有事的,朝廷就是再昏頭,也不會把這支進可北伐,退可保國的軍隊給毀掉。”
謝道韞嘆了口氣:“你低估了大晉的皇帝,王爺和那些個世家的貪婪與愚蠢,現在他們個個都想把北府軍抓在手里,幼度現在一直撐著病體,不離開軍中,就是不想讓北府軍落到不配擁有它的人手中。小裕,你大概還不知道,相公大人和玄帥在你身上寄予的希望!”
劉裕的眼中再次淚光閃閃,他隱約間回想起,當年那個京口的深夜里,翩然如仙人一樣的謝玄,是如何開導自己,如何給自己的人生指引出一條通路的,自己在北府軍中的一幕幕往事,都浮上了心頭,他猛地站起了身,大聲道:“玄帥說得對,北府軍,絕不可以落到那些不思進取的野心家手中。他們害了我,害了上萬北府軍隊,毀了北伐,也害了相公大人,害了,害了妙音,我不能就在這里,我要回去,我要繼續跟他們戰斗!”
謝道韞的眼中閃過一絲喜色,點了點頭:“這才是我們想看到的劉裕,不枉這么多年來謝家對你的教育和引導。你既然已經明知了有人害你,不報仇雪恨,枉為男兒!更何況,這些個對你用了如此歹毒的陰謀的家伙,是不會放過你的,一旦他們知道你沒死,一定地會來對你斬草除根,慕容垂既然可以把你的消息透露給我們,也同樣可以透露給他們,如果我們帶不回你,那么取你性命,才是讓慕容蘭回去的唯一辦法!”
劉裕激動之下,正要點頭,只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他收住了嘴,看向了來處,安同的聲音平靜地傳來:“劉裕,大王有請,共商軍務!”
世間再無慕容蘭
隨著安同的話語聲傳來,馬蹄聲也跟著過來,他端坐于馬上,一身將軍所穿的鎖甲,馳至劉裕的身后十步左右,順手牽著另一匹副馬,當他的目光落到劉裕身前的謝道韞時,先是一愣,轉而點頭道:“閣下可就是賀蘭部所說的,遠道而來的漢人嗎?”
謝道韞平靜地點了點頭:“不錯,我等是劉裕家鄉的親友,有人告訴我們,他在草原,所以我們就來尋他,正好見識到了今天,拓跋大王登基的盛典,是我等的幸運。”
安同的眉頭一皺,上下打量起面前的這個女人:“都說中原保守,女子不會拋頭露面,想不到閣下看起來是個貴婦人,卻也不遠萬里地來到這里,在下作為代國的將領,還是忍不住想詢問一下閣下的身份。”
謝道韞微微一笑:“劉裕在晉國的家人而已,不知道何貴之有,你是安同將軍吧,難道你來這里,不是為了找劉裕去開會嗎?”
安同猶豫了一下,對劉裕說道:“快隨我來吧,大王找你半天了,各部大人都等著你呢。”
劉裕翻身跳上了那匹副馬,頭也不回地馳向了汗帳的方向,他的聲音遠遠傳向了謝道韞的耳中:“我去去就來,家里的事情,等我回來再定。”
當劉裕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時,慕容蘭輕輕地走到謝道韞的身邊,低聲道:“夫人,你這回真的是要來把他帶走嗎?我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劉裕好不容易才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這樣做,對他太殘忍了。”
謝道韞沒有看慕容蘭,冷冷地說道:“難道你們對我女兒就不殘忍了?慕容公主,我記得你好像是對妙音發過誓,絕不會與她爭奪劉裕吧。言猶在耳,想不到你也是這樣背信違諾之人!”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當時是為了救人,而且,而且劉裕被人所蒙蔽,以為是妙音在害她。”
謝道韞平靜地轉過了身:“不管那個害他的是不是妙音,你都發過誓,絕不會跟劉裕在一起,現在是你違了誓言,慕容公主,你大哥也想讓你回燕國,這才找上了我們,我不會干涉你的決定,但是,既然我來了這里,就得把他的話帶到。”
慕容蘭搖了搖頭:“他只是在利用我而已,要我為他辦事罷了。又或者是對我這回在草原上的辦事,有所不滿,這才要我回去。我現在這個樣子…………”說到這里,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搖了搖頭,“再有兩三個月,恐怕我就要生了,你就忍心讓我,讓我的孩子,和劉裕這樣骨肉分離嗎?你們若是如此絕情,只怕是劉裕也會心寒的。”
謝道韞的眉頭一皺:“劉裕確實不會在這個時候扔下你們,罷了,我雖然恨透你們在一起,但畢竟事出有因,現在既然你們連孩子都有了,想必妙音就算還在世,也不會讓你們分開的,這樣吧,我把你也帶回晉國,讓你跟劉裕長相廝守,你是不是就不會再阻攔劉裕回國?”
慕容蘭大喜過望,轉而搖了搖頭:“這怎么可能呢?我是燕國公主,跟著劉裕回去,只怕…………”
謝道韞搖了搖頭:“這點,我從晉國出來時,就跟幼度商量好了,我們會給你換個身份,你長期戴面具易容,改姓易名,安心做一個普通的農家主婦好了。慕容公主,我知道你金枝玉葉,身份尊貴,你愿意放棄你的榮華富貴,犧牲掉一切,跟劉裕在一起嗎?”
慕容蘭不假思索地說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長相廝守,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是,劉裕在晉國有那么多的仇家,敵人,突然帶回去一個女人,真的能瞞過他們嗎?”
謝道韞嘆了口氣:“這點我們已經計劃好了,劉裕父親當年活著的時候,與同郡功曹臧家指腹為婚過,雖然沒有正式立文書,但此事很多人都知道,后來因為劉裕在鄉里強悍好斗,這門親事就沒人再提了。”
“我們會讓你先去扮成臧姑娘,在臧家生活一段時間,然后讓劉裕去迎娶你,而那臧姑娘,我們會給她尋一門好親事,讓她遠離京口,至于你們的孩子,在草原上出生,后面我們會寄養一段時間,劉裕與妙音的親事毀了,回鄉之后再娶親,不會有太多人懷疑,我們不會馬上安排他復出,等你們在一起生活久了,應該不會再有人懷疑,只是,你的名字,要和那臧姑娘的一樣。”
慕容蘭微微一笑:“她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