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融慘然一笑:“兵敗如山倒,我作為主帥,已經無顏再去見天王了。現在能在這里拖一會兒就是一會兒,只要我的帥旗不倒,就能再撐上一陣,天王從壽春城出來,兵荒馬亂,車駕不容易逃脫,你馬上過去,護送天王,那云母車不要再坐了,騎馬回去,還有生的希望,只要天王在,我們大秦就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毛當的眼中淚光閃閃,正要開口,卻聽到幾百步外,響起了一陣氐語的喊叫聲:“秦軍敗了,快逃命啊!”
苻融和毛當雙雙看向了聲音的來處,只見一片煙塵之中,十余騎穿著秦軍的盔甲與戰袍,正在一邊奔馳,一邊大喊這些話,而當先幾騎,苻融看得真切,一個是朱序,另一人則是張天賜,而在壽春城中被俘的晉將徐元喜,這會兒也換上了秦軍的衣甲,騎著一匹無鞍的馬,跟著這些人,邊跑邊喊呢!
毛當咬牙切齒,雙眼血紅,恨聲道:“怪不得到關鍵的時候,戰場上卻有我軍敗了,大家逃命的話出現,幾十萬大軍,居然就給這幾句話喊垮了!原來是這些奸賊在作亂!殺千刀的狗賊,天王的好心給這些黑心的東西害慘了!我,我他娘的現在就剁了這些狗頭!”
毛當越說越氣,雙眼幾乎要瞪出血來,一提大刀,就要奔去kanren,苻融一把拉住了毛當的馬韁,沉聲道:“不用追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殺了這些晉賊也是無用,我軍大敗,也不是兩句話就能喊出來的,還是因為我們擋不住晉軍過河突擊的部隊,步步后撤,才會讓奸賊找到了機會。現在要是追殺他們,只會誤了正事,毛將軍,你快去護衛天王,這里有我們!”
毛當咬了咬牙:“難道,難道就讓他們這樣跑掉了嗎?我不甘心!”
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閃,抄起鞍架上的大弓,引箭上弦,對著朱序就是一箭射出,“嗚”地一聲,五十多步外的朱序正喊得起勁,突然聽到一陣破空之聲響過,臉色一變,連忙趴到了馬背之上,這一箭堪堪地從朱序的盔頂掠過,射中了朱序身后的一個騎士,“噗”地一聲,箭透xiong背,這名軍士慘叫一聲,落馬而亡,朱序等人哪還敢再大叫,連忙伏身于馬鞍,逃向了晉軍一方。
苻融再要搭弓上箭,朱序等人已經奔出了數十步之多,而面前的百余名晉軍也紛紛舉弓欲射,朱序連忙揮手大叫道:“別放箭,我乃晉將朱序,特來投奔玄帥!”
苻融咬了咬牙,看著朱序等人一個個跳下馬,高舉雙手,跑向了晉軍的隊列之中,早有幾十名晉軍上前將其縛住,在這戰場之上,暫時無法甄別俘虜,只能采取這種辦法了,而朱序等人給串成一串,押著走向后方時,還回頭看了苻融這方向一眼,眼中盡是興高采烈的得意之色。
苻融放下了手中的大弓,嘆了口氣:“也許真的是天意吧,這些叛徒,也不能被射死,我們這回真的是給賊人害慘了。毛將軍,你記住,這次南征,就是慕容垂和姚萇,還有朱序這些奸人的毒計,現在事實證明了,他們早有預謀,而我們一敗涂地,若是我回不去的話,你一定要告訴天王,千萬要小心慕容垂和姚萇二賊,最好直接能將之誅殺,以絕后患!”
毛當認真地點了點頭:“記下來了,大帥,你還是跟我一起走吧,你這話親自跟天王去說,他更會相信。”
苻融搖了搖頭,看著面前百步左右,兩千多步兵所組成的盾牌與弓箭大陣前,那個一身熊皮,掄著大鐵錘,橫掃千軍的猛士,嘆道:“原以為晉軍之中,劉裕這樣的勇士已經是無人能敵了,想不到這個披了熊皮的瘋子,突擊起來似乎更加瘋狂。也難怪我們這回會輸,現在我必須要在這里擋住這瘋子,毛將軍,執行軍令,快去保護天王,記住我說的話!”
毛當嘆了口氣,對著苻融行了個軍禮:“大帥保重,末將祝你平安!”
他說完,轉身勒馬,狠狠地一鞭抽在馬臀之上,戰馬一聲長嘶,絕塵而去,后面的十余騎緊緊相隨,很快,就消失在了后方的煙塵之中。
苻融回過了頭,緩緩地拉下了面當,看著已經健步如飛,奔向本方步陣的劉敬宣,沉聲道:“全軍聽令,三十步內,亂箭齊發,射死來敵!取其首級者,賞萬金,封候爵!”
苻融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地拉起了弓弦,長桿狼牙箭貼面而起,他的嘴里喃喃地說道:“這一箭,你擋得住嗎?!”
野性殺戮驚鬼神
劉裕的心急如焚,在他的面前,不到百步的地方,那個披著熊皮,山岳一樣強壯的身影,正掄著一柄碩大的鐵棒,呼嘯而前,在他周身十步之內,空無一人,而百步之外的秦軍陣列,弓箭手已經紛紛從盾墻后沖出,引弓搭箭,直指劉敬宣,以一已之力沖擊上千敵軍的陣列,換到平時,即使是威猛如劉裕,也不會做這種傻事,但是服了藥,完全失去理智的劉敬宣眼里,對面的兩千秦軍,不過是兩千個插標賣首的行尸走肉而已,而他那雙血紅的眼睛中,只剩下了陣后的那個衣甲華麗,騎著高頭大馬的秦軍主帥苻融!
劉裕放聲大叫道:“阿壽,別沖動,停一停,等等兄弟們啊!”
他急著要沖上前,側面卻是一陣喊殺聲響起,二十余個不敢正面抵擋劉敬宣,落在后面的秦軍散兵,手持刀斧,怪叫著從側面沖向了劉裕,在他們看來,這個晉軍雖然強壯,渾身是血,但比剛才那個如惡鬼一樣的怪物劉敬宣,還是看起來好對付得多,斬了此人,再逃回本方陣中,也算不虧!
劉裕一咬牙,抽出大刀,迎向了從風塵之中沖出來的這些秦軍,厲聲道:“你們想死,爺爺成全你!”
秦軍陣前,弓箭手們的手都在微微地發抖,這些秦軍的弓箭手,都是那毛當和苻融的親兵護衛,屬于征戰多年的部曲精兵,平時都是戰線最后的支柱,今天的戰場也證明了這點,在幾十萬大軍都如山崩一樣的戰場上,只有這不到兩千的秦軍,還是最后列陣,有組織抵抗的,而支撐他們現在還戰斗的,就是那作為頭等精銳的榮譽感,以及陣后那個曾帶領他們取得過無數勝利,揚名天下的主帥苻融!
但是,在親眼目睹了面前的這個怪物,是如何從河岸邊一路橫掃千軍如卷席般地殺過來,如何是在身上中了起碼十刀,五槊,二十枝以上的弓弩后,還能跟沒事人一樣地突擊,如何用一桿大得嚇人的鐵棒,把至少兩百個秦軍勇士打成一堆堆的肉泥,甚至連人帶馬都錘斃于地下后,看著那精鋼沖天頂的鈍頭之上,淋漓的鮮血和腦漿,即使是再強悍的戰士,也不可避免地心中開始動搖,之前劉裕給他們的那種超神般地殺戮,帶來的心理震撼,甚至都不如這個來自地獄般的修羅來得更強烈,因為,劉裕很遠,這個怪物很近,近到已經不足五十步了!
苻融的聲音在空中厲聲回蕩著:“射,射死這個怪物!”
一陣弓弦響動之聲,奔出盾陣的四百多名秦軍弓箭手,紛紛擊發,對著五十步外的劉敬宣,就是一陣弓矢攢射,就象平時練習的射靶一樣。
劉敬宣發出了一聲怪吼,停止了向前的狂突,他手中的大棒,掄得如風車一般地旋轉,由于服藥之后的力量和速度,高出了平時何止十倍,即使是這樣重達百斤的巨棒,給他這樣揮舞起來,也就跟平時甩個單刀一樣,罡風獵獵,卷起地上的沖天塵土,把劉敬宣的整個人,都包圍在了一陣沙塵暴之中,再也看不到他的本人。
破空之聲不絕于耳,密集的箭雨,一陣陣地射向這陣沙塵暴之中,而數不清的給打斷的箭桿,羽翎,紛紛從這沙暴之中飛出,伴隨著劉敬宣如怪獸一樣的咆哮之聲,只見這團沙暴,開始緩慢地向前,卻沒有停下,那鐵棒與箭矢相交的聲音,不絕于耳,卻是不能讓這團沙暴,慢上哪怕片刻,秦軍弓箭手們不停地從盾牌前進進出出,換箭輪發,但是手已經開始抖得越來越厲害了,他們的心理開始慢慢地崩潰,在懷疑自己面對的,不再是人,而真的是一個來自地府的殺神!
測距兵的聲音也開始發抖:“敵,敵距十步!”
苻融的雙眼圓睜,他仍然拉著大弓,引而不發,那團沙塵之中的身影,若隱若現,越來越清晰了,兩點紅光,在沙塵之中一閃一閃,那正是劉敬宣的雙眼,充滿著沖天的殺氣與死意,驚心動魄,讓人不敢直視!
苻融厲聲吼道:“槊手,上前阻敵!”
一百余名持著長槊的秦軍,戴著鐵面,身著重甲,雙手持槊,從盾牌后沖出,沙塵之中,那個披著熊皮的可怕身影終于浮現出來,最先映入人眼的,則是他高高舉過頭頂的那根巨大鐵棒,隨著一聲雷鳴般的怒吼之聲,由上及下,以千鈞之力,重重地砸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