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冷冷地說道:“這點,我早就考慮到了,要讓一個女人徹底死心,除非讓他對所愛的男人因愛生恨。不然的話,我為什么要同意劉裕跟著慕容蘭去北方?”
白馬猛地一拍桌子:“玄武,跟你認識這么多年,從來沒服過你,這次,我是真的服了,這個都能給你想到,你真行!”
謝安面無表情地戴上了那青銅玄武的面具,眼中冷芒一閃:“情之一字,乃世上最毒之藥物,一旦陷入,毒入骨髓,無可救藥。劉裕究竟是不是真龍之命,就要看他這情關能不能過得去,各位,隨吾靜觀吧。”
滎陽城前修羅場
中原,滎陽。
一座巍峨的城市,座落于平原之上,傲視著東面的群山,群山之間,遠遠可以看到雄關汜水(虎牢關),夾山而建,一條羊腸小道,自關后而出,出山即為大道,直到滎陽城東關,若是太平時期,從汜水關到滎陽城的這條官道,當是車水馬龍,行人不斷,可是現在,在這個兵荒馬亂之時,除了偶爾能見到的幾個逃難的行人,拖家帶口,推車荷擔外,幾乎連條野狗都看不到,本當人煙稠密的中原重鎮,這會兒竟然如同一座幽靈般的死城一般,看不到任何生氣。
官道之上,劉裕與慕容蘭相伴而行,他們的臉上,都已經戴上了慕容蘭所制作的人皮面具,劉裕扮成了一個三十多歲的黑臉中年人,而慕容蘭則戴了一張年近四旬,有幾根黃須的胡商的面具,他們都辮發皮袍,劉裕的百煉宿鐵刀則背在身后,慕容蘭的雙刀插在刀鞘之中,綁于兩腿之側,標準的胡人打扮。
從建康城出來,已經有二十多天了,準確地說,從壽春向北,就是這般景象,幾乎可以說是百里無炊煙,千里無行人,原本還算繁華的兩淮與中原東部地區,在經歷了淝水之戰后的亂兵游勇的洗劫,以及各路盜匪,馬賊的相繼而起之后,民眾多逃散一空,要么跟著慕容垂的軍隊向北而行,要么舉家南下,進入晉地,留在原地的,多是這樣的老弱病殘,靠著最后一點剩下的存糧,茍延殘喘而已。
劉裕走的很慢,他的心情和他的腳步一樣地沉重,作為一個軍人,從來都是隨大軍行動,雖然也曾見過不少戰地的民眾逃難一空的景象,但是這還是他
王道霸道孰可取
劉裕一時語塞,作為一個軍人,他現在已經更多地是以將帥的思維來考慮問題了,雖然他很不愿意承認,但他知道,慕容蘭說的是事實,大軍開拔,攻州略地之后,一般不會留下多少部隊駐守,最多也就是一些隨軍的民夫和傷病軍士,加上百余非主力部隊,分兵乃是任何一支軍隊的大忌,需要極力避免。
想到這里,劉裕嘆了口氣:“若是保境安民,自然可以從民眾之中挑選精壯,安排一些官吏和有軍事經驗的人自行守衛,不會影響大軍的。”
慕容蘭搖了搖頭:“你若是這樣做,就得遷延時日,在這里花個十天半個月,到那里再花個十天半個月,兵力倒是可以集中了,可是時間全浪費了,難道你是想過個半年才到洛陽嗎?只怕敵軍早就作好準備了。劉裕,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但是打仗要的是勝利,慈不將兵,義不行賈的道理,你作為漢人,應該明白。”
劉裕咬了咬牙:“實在不行,留下幾百軍士來召集亡散,讓民眾回歸故里,然后迅速地選丁壯以自守,這總可以吧。”
慕容蘭冷笑道:“你就知道這些人很可靠?沒有混進敵方的奸細?再說,留幾百人頂什么事,如果我是百姓,看到這里大軍走了,只有幾百人留守,才不回來呢,萬一真的有大股流寇來襲,或者是敵軍分兵過來襲取,你是守不住的。還有,光留點小股部隊就行了嗎?你召集亡散,要保境安民,那糧食哪里來?動用軍糧嗎?”
這一頓說辭把劉裕徹底地給說得無言以對了,若說兵力還可以想辦法,時間還可以加快運作速度來爭取,這軍糧真的是軍隊的命根子,數萬大軍不可一日無糧,若是留下來分給這些百姓,那可能一個城就能吃掉一整支軍隊的糧食,那是萬萬不可的。
慕容蘭看著默然無語的劉裕,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劉裕,你若是主帥,唯一的目的就是打勝仗,這些經過的城市,不管多慘,不管這些地方的人有多可憐,你都不能心慈手軟,這些百姓的命是命,而你手下的將士的命也是命,而且更重要,如果是在敵國境內作戰,那分兵擄掠,毀田燒糧的事情一樣得做。這不是道德高下的問題,而是為了打仗,必須這樣做。”
劉裕斷然地一揮手,聲音變得慷慨激昂:“不會的,這些是霸道,雖然是兵法里所認可的行為,但我不認可。作為軍人,平定亂世,保境安民應該是本份,這就是軍人和土匪流寇的區別,就是因為他們是為國家而戰的人,理應保護國家的子民和百姓,因為他們的衣食吃穿,從每天的糧食到身上的衣服,都是百姓所提供,可以說這些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平民百姓,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怎么可以對他們做這些事呢?”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冷芒:“你說的沒錯,對本國百姓,自當如此,可是我說的是對敵國百姓。現在我們所處的地方,這座滎陽城,是你晉國領地嗎?這里的百姓,是向你大晉朝廷納稅貢賦嗎?”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這一下,他又給問住了,無法回應。
慕容蘭正色道:“這就是了,敵國的軍隊要消滅,敵國的百姓難道就一定要安撫嗎?你可要知道,用來與你的將士們作戰時,敵軍手里持的兵器,嘴里吃的軍糧,身上穿的甲胄,也是這些敵國子民所提供的,你如果不能確保這些地方能長久占有,那按你們漢人寫的孫子兵法來說,墜其城,屠其民,焚其糧,削弱敵方的戰爭潛力和戰爭資源,才是最正確的辦法。記住,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
劉裕咬了咬牙,沉聲道:“這套是你們胡人喜歡的打法,你們居無定所,逐水草而居,不事生產,所過之處,無非就是殺光,燒光,搶光。這回的滎陽城,不就是你們最新的杰作嗎?我們漢人就算是在亂世之中,也會講仁義,敵國子民,終將會成為我方百姓,需要的是除暴安良,就算這里守不住,也會帶著百姓南撤,到時候自然會是我方的民眾,又怎么可以屠戮呢?”
慕容蘭哈哈一笑,指著大道兩側,一望無際的田野,還有遠處星羅棋布的村落,說道:“劉裕,不用跟我在這里講大道理,你們漢人最講安土重遷,沒人愿意離開自己的故鄉,就說你,要是突然讓你舉家離開京口,遷到別的地方去,哪怕是大晉朝廷的命令,你肯嗎?”
劉裕的臉色一變再變,他的心里也開始作激烈的斗爭,在問自己真要是碰到這種情況,當如何自處,想了半天,才搖了搖頭:“大概,是不愿意走的。”
慕容蘭冷笑道:“既然守不住,又要遷這里的百姓走,那多數人自然不愿意跟著離開,只會逃到山林里躲起來,等你們退軍以后才回來,繼續當那些敵國百姓,為敵國軍隊提供糧食,軍械,鎧甲。難道你還會當他們是本方的子民嗎?”
劉裕怒道:“當然不能隨便sharen,只要以仁義得天下,終將得人心,靠著屠殺,劫掠,除了讓敵方民眾同仇敵愾外,起不到效果。慕容蘭,你們以為你們這樣的做法,在河南中原做了孽,然后到河北發展,就算你們一時建國,難道以后想回這里,還指望得到這里百姓的相助?我告訴你,這種血仇,會口口相傳,永遠地流傳下去,以后你們燕國的旗幟再出現在這里,一定會激起所有活下來的漢人子民的反抗!不死不休!”
慕容蘭微微一笑:“那是以后的事,劉裕,時間是最好的忘記痛苦的良藥,雖然不贊成丁零人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很有效,給他們這么一鬧,中原之地,再無敢與我大燕作對的勢力,百姓不是南下逃亡投奔你們晉國,就是涌向洛陽,我們大燕和你們晉國之間,有這么一個隔離地帶,也許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相安無事吧。”
鄴城洛陽何所別
劉裕知道在這一點上,與慕容蘭永遠不可能達成共識,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算了,不說這個吧,這里尸體露于野,會生瘟疫的,我們最好還是找人把尸體掩埋了,別的事,以后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