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她的目光落到了劉裕左臂上系著的那根紅線,勾了勾嘴角:“我希望你能跟王妙音百年好合。你們這一路太不容易了,希望你們能有個美好的結局。”
劉裕冷冷地說道:“托你吉言,不過我跟妙音的事情,與北伐是兩回事,就算我回去跟她成婚,也很快會北伐的,慕容蘭,希望到時候在戰場上你我相遇,不要手下留情,因為,我會不對你念舊情的。”
慕容蘭沒有回話,她撮指入嘴,一聲唿哨,馬蹄響處,一匹黃色的披甲戰馬很快從林中深處奔了出來,慕容蘭雙足一點,身形騰空而起,不偏不倚地坐上了馬鞍,策馬而奔,她的聲音順風而來:“劉裕,希望你我永遠不要在戰場上相遇。”
劉裕搖了搖頭,轉身看向了一邊的大樹之后:“死胖子,還要躲多久?”
劉穆之那肥胖的身影,從樹后慢慢地踱了出來,一身小兵的打扮,皮甲皮盔,看著劉裕,笑道:“寄奴,你怎么知道是我?”
劉裕沒好氣地說道:“我從城門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你小子在后面跟著了,不過就你這差勁的武功,誰都打不過,要是真的碰到敵人,我可救不了你。”
劉穆之“嘿嘿”一笑:“若不是看到慕容蘭,我才懶得過來呢。不過這趟來得挺值,起碼是聽到了慕容家的態度了,寄奴,我覺得你還是早作準備的好。”
劉裕的臉色一變:“怎么,你也信她的話?難道玄帥真的不會北伐了?”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胖臉之上,兩團肥肉一抖一抖:“不錯,她說的有道理,謝家就算有北伐之意,大晉內部的人也不會讓謝家成功的,無論是荊州的桓家,還是皇帝和會稽王,他們都不會輕易地讓謝家通過北伐建立更大的功勞。作為重臣,需要知進退,這個時候北伐,會引起猜忌,給家族帶來巨大的災難。”
劉裕不信地搖著頭:“秦軍如此大敗,北方將會戰亂而真空,如此好機會,怎么能放過呢?我就不信,皇帝難道不想收回失去的江山嗎?”
劉穆之正色道:“如果苻堅今天死了,北方或許會大亂,但是現在,苻堅活著,北方仍然有主君,一時半會兒亂不起來,我軍趁勢收回淮北,彭城,恢復上次俱難彭超入侵前的國界,問題不大,但想再進一步,收復中原,就太難了。而且,以我的直覺,桓家會有所動作。”
劉裕的臉色一變:“桓家會有動作?什么意思?”
劉穆之嘆了口氣:“這回桓家在荊湘方向,同時面臨著秦軍從巴蜀順流而下的水師,和從襄陽出動的二十余萬步騎的壓力,但仍然能抽出兵力到建康助守,我料他們必然是和荊州前線的慕容垂,姚萇這些人有秘密協議,可以隔岸觀火,按兵不動。換句話來說,秦國的慕容,姚氏,就是我們大晉的桓氏,只不過這回秦國敗了,大晉勝了而已。”
劉裕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對啊,慕容家能找謝家,也能找桓家,聽慕容蘭的意思,慕容垂能擅自離開荊州前線,到路上以接應之名來迎接苻堅,想必也是留了后手,荊州軍不會無所作為的。”
劉穆之微微一笑:“正是,苻堅若死,那秦國群龍無首,坐鎮洛陽的苻暉,在鄴城的苻丕,還有留守長安的太子苻宏,只怕會各自割據一方,自立為帝。那樣一來,慕容氏就沒有機會了,只有苻氏收縮關東各地的兵力,回到關中,他們慕容家才有在中原和河北起事的機會。所以,苻堅必須活著,而且秦國的大亂,得從關中開始才行。”
劉裕倒吸一口冷氣:“從關中開始亂?怎么可能呢?那可是秦國的力量最強的地方啊。”
劉穆之冷笑道:“也是秦國的敵人最多的地方,苻堅當年滅國無數,為了顯示他的寬大仁慈,把鮮卑,羌,匈奴這些給他消滅的國家的貴族與部落,很多遷入了關中,一來方便看管,二來也能就近控制,如果在平時,秦軍兵力強大,這些人不敢有異心,但是現在,秦軍大敗,苻堅在長安的精銳近衛羽林軍幾乎全軍覆沒,到時候失去了彈壓力量的這些異族,只怕會趁亂而起了,苻堅若想保命,只有收縮戰線,把鄴城和洛陽這兩大據點的氐族軍隊撤回關內,撤鄴城的兵,則慕容垂有在河北復燕的可能,而撤洛陽兵,你說得益的會是誰?”
劉裕脫口而出:“那一定是離中原最近的荊州桓氏得利了!”
笑論天下狼煙起
劉穆之嘆了口氣:“不錯,事實一定是這樣的,謝家北伐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勢,而桓家北伐是為了建立功業,好篡位奪權,這是兩家的根本區別,慕容垂一定是看清楚了這點,才會跟桓家作這樣的交易,他的本意是讓秦軍與北府軍在淝水這里大戰,兩敗俱傷,秦軍主力盡失,而北府軍也損失慘重,無力北伐。”
劉裕點了點頭:“然后苻堅回到北方,收縮各地的氐族兵力,死保關中,中原和河北就出現了巨大的真空,無力北上的謝家,北府軍會退回江南,最多是保有兩淮之地,而沒有受到什么損失的桓家軍,卻是會揮師北上,不僅收復南陽盆地,還可以兵出宛、洛,收復中原。”
劉穆之正色道:“所以慕容垂不惜指使慕容蘭在壽春城背叛你,讓秦軍得了壽春,逼北府軍提前與之決戰,就是想最大限度地消耗北府軍的實力,就算北府軍戰敗,秦軍也是損失慘重,無力征討江南,這時候慕容氏和桓家軍聯手,一樣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怎么看,都是一個有勝無敗之局啊。”
劉裕恨恨地一跺腳:“只可惜,今天沒有殺了苻堅,破了他們的這個如意算盤!”
劉穆之搖了搖頭:“禍福相倚,苻堅不死,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