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逵的額頭開始冒汗,兩只眼珠子直轉,顯然,他現在陷入了個兩難的境地,眼看民情洶洶,千余名軍士真要是陷在這幾千民眾之間,自己未必能討得了好,而且看這些京口百姓的架式,雖然他們沒有拿兵器,但很多站在前排的百姓,手里抄著米缸上的蓋板,或者是拿著扁擔,不少爬到屋頂樹上的百姓,手里則拿著磚塊,更是有些人開始在街巷之間跑來跑去,甚至手里已經抄起了殺豬刀和菜刀。
臨江仙的酒樓下面,無數人的人在出入,跑來跑去,甚至那個掌柜也脫了外面的長衫,一身短打扮,頭上用布巾扎了個額擋,手里抄著一把大刀,帶著十幾個持棍拿刀的伙計,就在店門口,把三只雞直接給一刀剁了頭,然后手上沾了那雞頸中噴出的淋漓鮮血,抹在自己的前額和臉頰之上,個個顯得面目猙獰,如兇神惡煞一般,氣勢洶洶地出門而去。
四面的大街小巷,無數這樣以店,以家為單位,或成群,或十幾人一伙的人,穿街走巷,甚至是上屋頂行走,黑壓壓地壓向了擂臺的方向。
楊林子的臉色有點發(fā)白,手上的酒碗里,那酒面也隨著他手的微微發(fā)抖,蕩起陣陣漣漪:“這,這亂套了,京口,京口人是要,是要造反嗎?”
劉林宗的神色平靜,他沒有接楊林子的話頭,而是沉聲道:“牢之,你怎么看?”
紫面大漢牢之長出一口氣:“二十年了,京口人還是跟以前一樣,遇有敵情,全員出動,隨時可以戰(zhàn)斗,當年這些人隨我等一起南下的時候,就是這樣,幾家,幾十家,幾百家人在一起,由帶頭大哥統(tǒng)領,一路南行,遇敵則結陣相抗,我看到了我的老朋友高素、諸葛侃,他們也抄家伙上了,唉,恍然回到了當年啊。”
劉林宗點了點頭:“這么說來,京口這里的百姓,仍然保持著當年的戰(zhàn)斗力和組織能力,是嗎?”
牢之很肯定地說道:“一點不錯,他們這里的人,隨便拉出去不用訓練就能上陣。不要說刁逵帶的兵士不是對手,就是北方胡虜,又有何懼?!”
劉林宗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京口酒可飲,兵可用,桓公誠不余欺也!”
他把面前的酒碗一飲而盡,站起了身,看向了大槐樹下的那幾個男女,笑道:“我想,婷云和妙音,這回一定會終身難忘的!”
劉婷云的聲音都在發(fā)抖,透過那薄如紗的冪離,隱約可以看到她失色的花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要打仗了!妙音妹子,我們,我們快逃吧。再不走,只怕,只怕就來不及了!”
王妙音的神色也有些慌張,畢竟是個女子,又是
空手接刃護法則
刁逵滿意地點了點頭:“以后這種事情,爾等不得擅自作主,一定要報告給上官,得到允許才能執(zhí)行,聽到了嗎?”
劉毅連連點頭應諾,刁逵找了個臺階下之后,神色稍緩,對著劉裕說道:“劉里正,此事本官并不知曉!”
“不過以后本官也會酌情考慮本地的民情,至于天師道在這里布道之事,本官知道是會稽王下了準許的命令,但是不是包括讓他們組織幾百人的大儀式,本官就不清楚了,稍后本官會查明此事,給京口百姓們一個交代。”
劉裕微微一笑:“那今天的這個講武大會,怎么算呢?”
刁逵咬了咬牙,沉聲道:“刁球輸給了你,這點大家都看到了,他落敗之后用武器傷人,有違擂臺規(guī)則,事后本官一定會將其重重責罰。”
劉裕哈哈一笑,看著面如死灰的刁球,說道:“刁刺史,有件事你可能忘了,那就是京口這里的規(guī)矩,幾十年來的規(guī)矩,無人可以違背。這回你激起這么大的百姓憤怒,就是因為壞了這個規(guī)矩。”
刁逵的臉色一變,沉聲道:“我大晉自有法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規(guī)矩,能凌駕在法度之上?本官從沒有聽說過!”
劉裕扭頭看向了劉毅,緩緩地說道:“劉從事,如果刁刺史之前沒有給人提醒過,那你作為州中從事,有義務跟上官反映此事吧。”
劉毅點了點頭,說道:“刁刺史,京口這里,一向是北方僑人,流民的僑居之所,自永嘉以來就是如此,他們很多是拖家?guī)Э冢瑪y帶武器南下的,非如此,也不可能活著來到這里。自從元皇帝以來,就有過詔令,京口僑郡內,嚴禁使用武器打斗,違者,交由京口父老處置!”
刁逵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什么,在這里,難道連武器都不能用?那萬一有人謀反怎么辦?”
劉毅正色道:“如果是有人謀反,京口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會主動地交出反賊,上次盧悚反叛,也不敢在京口這里持兵器起事,而是跑到建康城后直入宮城,取武庫里的兵甲,事敗之后一些余黨也是在京口被這里的百姓捕獲。”
“京口這里的民眾的組織能力和戰(zhàn)斗力,您今天也看到了,如果他們手上有了兵器,只怕就是朝廷的大軍,也很難彈壓了!”
刁弘大叫道:“一派胡言!京口百姓一樣要遵守王法!這個規(guī)矩,我們絕對不會承認!”
劉裕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為什么朝廷不在別的地方征兵,而是看中這京口呢?刁刺史,你是高門士族,應該知道忠臣出于孝子之門,銳卒出自悍民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