賓客們全都站起身,準備要向劉裕行禮,劉裕笑著擺了擺手,制止了大家:“各位,今天是劉長史的家宴,不是正式的官方場合,不必多禮。”
他說著笑著看向了劉穆之:“胖子,我這個不速之客,攪擾你的宴會了,不好意思啊。”
劉穆之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時候才肯現身呢。不過陶公的故事實在是精彩,能讓你也忍上這么久,不容易啊。”
劉裕笑道:“本來我還想繼續聽下去的,不過最后聽到陛下有危險時,還是控制不住了,如果是我,一定會直接在陛下的身邊守護,而且,以陶公之能,當初可以策反王皇后身邊的衛士,為何對陛下身邊的守衛,卻如此大意呢?”
陶淵明淡然向劉裕行了個禮:“久仰劉鎮軍大名,今天得見,不勝惶恐。不過對于你的問題,我還是要回應一下,桓振不是桓玄,他奪取江陵后就馬不停蹄地要先后出戰,根本無力經營城中的事務,他的兵力不足,把主力盡數帶離,城中留下的只有一些卞范之等人新招募的散兵游勇。”
“傅弘之已經算是來路最可靠的將校了,又曾經宿衛過陛下,所以讓他帶兵宿衛宮中,看起來是最好的選擇,我確實是大意了,沒有料到傅弘之居然已經倒向了朝廷。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也確實后怕,那段時間陛下的身邊是不設防的狀態,就算傅弘之等人逃離,萬一有散兵游勇或者是匪類進來打劫,傷害陛下,那我真的是千古罪人了。”
劉裕點了點頭:“其實,如果陶公當時先帶毛修之去陛下那里,然后再放信號讓劉冠軍攻城,就不會有這樣的時間差了。不過,你忍辱負重,一直臥底桓玄身邊,最后救出陛下和皇后,立下了大功,我一定會上奏朝廷,對你的大功,加以封賞。”
陶淵明笑著搖了搖頭:“陶某做這些事,只是盡一個大晉子民的本份,并不想要什么封賞,如果劉鎮軍實在想要給的話,陶某倒是有個不情之請。”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陶公想要什么,但說無妨,符合朝廷規定的,我一定會考慮。”
陶淵明正式向劉裕行了個禮:“我希望能加入鎮軍將軍的幕府,為劉鎮軍效力,也為朝廷,盡自己的一份心力。至于職務,劉鎮軍看著給就是,哪怕是做個書寫軍中文書軍令的文吏,陶某也心滿意足。”
奪主喧賓終離場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不少人甚至大聲地議論了起來:“什么,陶潛不會是瘋了吧,居然就想進幕府當個文書?”
“是啊,立了這么大的功,少說一個郡守,甚至給個縣伯爵都是應該的,官至尚書也不奇怪。劉穆之雖然是當今紅人,可是一個幕府長史,也就跟個郡守差不多的品佚,陶淵明又不要靠著劉裕混戰功,至于這樣嗎?”
“是啊,他又不是武將,又不可能比劉穆之和劉裕的關系更好,圖什么?”
“也許,陶淵明也是想成為劉裕手下的文膽,以后跟著進一步升遷吧。”
“咦,你這么一說,還真是有可能啊,劉穆之略輸文才,寫文章這些可能還真不如姓陶的呢。”
“可劉裕不是個愛風雅的人啊。這些日子多少才子去他那里應幕都給拒絕了,反倒是那些只會算賬收租征丁的鄉吏倒是收了不少,哼,一說這個我就來氣,陶淵明就算要找個幕府呆著,也應該是找劉毅才是啊。”
“是啊,他不是之前跟劉毅有過合作嗎,還帶著劉毅大軍攻陷了江陵,怎么會回來找劉裕?”
陶淵明面不改色,聽著這些言論,劉裕則雙目炯炯,直視他的雙眼,仿佛要看透他的內心,漸漸地,這些議論聲平息了下來,劉裕的嘴角勾了勾:“陶先生,想必大家的疑慮,你也聽到了,我也挺想聽聽你是怎么想的。”
陶淵明微微一笑:“這問題很難回答嗎?因為我到你這里,就是想做那些世家子弟們不屑為之的鄉吏之事啊。”
劉穆之笑道:“陶先生,你可是天下聞名的名士,大文人,大才子,做這些事不覺得委屈你了嗎?”
陶淵明搖了搖頭:“不委屈,這些才是真正治國平天下的政務之事,也是我等需要做的事。如果天下無人收稅征丁納賦,那國家怎么有錢給官吏們發放俸祿,怎么有錢糧支持將士們保家衛國,怎么在災荒的時候有能力救濟百姓,在太平的時候勸課農桑?”
劉穆之笑道:“可是這些事,鄉吏們去做就行了,名士們要做的,應該是清談論玄,吟詩作賦,交游山水才是。成天去做這些事,跟那些下層的黔首們混在一起,把自己弄得又臭又臟,哪還有那種貴族風范呢?王將軍,你說是不是?”
王愉聽出了話中的嘲諷,臉色一紅,說道:“這個,這個嘛,以前世家子弟,可能在這方面是有些誤會,不過現在…………”
陶淵明笑道:“就是現在,情況也沒有什么根本性的變化,王將軍,從你的心底里,還是看不起我們這些鄉下士人的,再有才能,也難入你王家的高門大院,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做個幕府中的書吏,做些對國家,對天下百姓有用的事情,反正我是苦出身,不怕臟,不怕累,劉鎮軍不用擔心會把我累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