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點了點頭:“謝謝你,胖子,但是該說的你還是說了。你究竟在擔心什么?一次演習而已,不至于出現真的傷亡吧。這兩天影子部隊和三四支部隊交過手了,最多的也就是一些皮外傷吧。”
說到這里,劉裕勾了勾嘴角:“這些鮮卑人的騎術都很高,沖到二十步左右時就能減速,急停,有十步的距離,就能讓全速奔馳的馬兒停下。不會傷到我們的人的。”
劉穆之嘆了口氣:“世事多變,不可能事事如你的意,就好比這個演習,萬一出現意外怎么辦?你用的這個飛槊,力道可比普通的無箭頭弓箭要大得多,如果真的扎到了那些鮮卑騎士,很可能會出現真正的重傷,甚至死亡!”
劉裕搖了搖頭:“如果是木槊頭的話,三尺長的斷槊,不過是根普通木桿而已,扔出去不至于砸死人吧。”
劉穆之笑道:“可是馬兒會受驚,會失控,這點你就不考慮到嗎?以前這些馬兒見多了普通的弓箭,你突然換成飛槊,它們也會害怕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這就是我們要穿雙層鐵甲的原因了,馬上的鮮卑騎手,不會真的用騎槊突擊傷人,最多就是給這些馬兒撞到,有雙層鐵甲在身,撞一下也就飛出去十幾步而已,還不至于要了命。這點我試過幾次,確信無誤后才這樣做的。”
劉穆之嘆了口氣:“總之我覺得為了個演習要這么拼命,是不是有點太激進了點?你并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立威的。大家其實已經對你服氣。”
劉裕沒有說話,眼中光芒閃閃,似是在考慮別的事情。
劉穆之微微一笑:“其實你瞞得了別人,瞞不過我,你這么做,恐怕跟女人有關吧。寄奴,以前你沒這么多心思,跟簡單純粹的兄弟在一起,生活也會很平靜,可你這回去了一趟北方后,明顯不一樣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那個跟你走了一路的什么苗影兒,是不是個女子?”
劉裕睜大了眼睛,奇道:“你怎么會知道?”
劉穆之哈哈一笑:“果然不出我所料啊。不過這也正常。你要知道,我可是有家室的人,這方面比那些沒成家的單身漢經驗要豐富得多。寄奴啊,這個苗影兒,只怕是王家或者是謝家的高門貴女吧。”
劉裕嘆了口氣:“有時候我真的挺怕你的,感覺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樣,天上事知道一半,地上事全知道。說吧,你想問什么,今天我都告訴你,但還請你要為我保密。其實,我有些事情也想跟你請教,商量的。”
劉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其實不是因為我有多神,而是這件事情必然會向此發展。玄帥對你的看好,謝家對你的倚重,這已經初見端倪,他當時費了這么大的力氣跟刁逵作交易,用一個大州刺史的肥缺來保你,顯然對你的期待超過了一個大州刺史,那么,接下來還要如何籠絡你呢?”
劉裕的眉頭一皺:“謝家對我有恩,我當以死相報。”
劉穆之搖了搖頭:“寄奴啊,這是兩個概念,你這回從軍,非但是為了報恩,也是為了出人頭地,建功立業,現在你沒有官身,只是一個區區的小軍官,自然一切要倚仗謝家,與其說報恩,不如說是要利用謝家的力量,助你往上爬。如果你真的以后掌軍掌權,象桓溫那樣權傾天下,到時候,你和謝家還會是這樣的關系嗎?”
劉裕以前也想過這些問題,但不敢深入,只是一念之間就停止了,今天給劉穆之這樣正式地提及,他的眉頭漸漸地鎖了起來,喃喃地說道:“我劉裕并非忘恩負義之人,即使將來掌了權,掌了軍,也不會忘記,是玄帥帶我走上這條路的。”
劉穆之嘆了口氣:“你想的有點太簡單了,現在你是光棍一條,無牽無掛,自然可以這樣說。等到你位高權重后,你就有了各種牽絆,你有你的兄弟,有你的部下,他們的利益,到時候也許會和世家大族的利益起了根本沖突,就好比你的檀兄弟,魏兄弟他們,如果有一天,他們跟謝家,王家起了沖突,你怎么辦?”
劉裕咬了咬牙:“應該不至于這樣,謝家是明事理的人。真要到了這一步,我也會居中盡量調和。我的兄弟都是很簡單的人,只想著兄弟義氣,不是逼到萬不得已,又怎么會跟世家起沖突呢?”
劉穆之搖了搖頭:“人是會變的,是會隨著身份,地位的變化,而有所改變的,今天大家都是普通的小兵,可以兄弟義氣,要是真到了將來各自手握重兵,鎮守一方,那兄弟能不能有的做,都要打個問號了。”
劉裕聽的嘴角漸漸地勾了起來,顯然,他并不喜歡聽到這樣的話,盡管他知道,胖子是為了自己好。
劉穆之顯然也注意到了劉裕表情的變化,正色道:“當然,我只是打個比方罷了,將來未必會這樣。但是寄奴,你的心中,必須要有這根弦!”
謝家半子劉寄奴
劉穆之的語速有些加快:“天下的權力,財富是有限的,我大晉立國以來,一直是這些北方高門世家控制了國家的這些權力和資源,這才讓世家子弟能過上體面的上等人生活。但也讓他們厭惡兵事,不從事勞動,一方面世家子弟的水平和能力在下降,一方面國家又需要建功立業的猛士,這會是什么結果?”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就是你說的,天命將移嗎?”
劉穆之點了點頭:“歷朝歷代的改朝換代,都是這樣。就連王朝都不可能千秋萬代,何部是世家門閥?一方面占據高位之后,進取心會下降,家族中子弟的水平會慢慢地衰退,另一方面又要面臨下面的次等世家的強烈沖擊,此消彼漲,就會是一個又一個世家,退出執政的中心。”
“自我大晉開國以來,瑯玡王氏,太原王氏,穎川庾氏,高平郗氏,陳郡謝氏。一個個地登上權力的中心,又一個個地退出去,現在輪到了謝家和太原王家。作為兩家的當主,謝相公是不可能不考慮到以后的。”
劉裕奇道:“所以他們相中了我?想現在趁我沒有發跡的時候,施恩于我,這樣也是能為他們家留條后路,或者說延續他們家族掌權的時間?”
劉穆之微微一笑:“你畢竟姓劉不姓謝,作為小兵,小軍官時奮力拼殺,為自己爭取功名的同時,也是為了謝家在打拼,但當你掌握了重兵,控制了帝國的軍權之后,那就是主從易位了,到時候不是謝家來提攜你,是你會不會讓謝家繼續保持一流世家的地位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我跟謝家不會有什么沖突吧。畢竟我只求在軍中發展,不求朝中權力。”說到這里,他笑了起來,“就我這塊料,連字都認不全,要說靠勇力打仗沒問題,可是居廟堂之高,理國治政,那就沒戲了。”
劉穆之搖了搖頭:“桓溫在少年時也是你這般想法,但當他真的三次北伐,手握重兵之后,還不是這些世家高門爭相來投嗎?就算他本人才學不高,但也會有厲害的世家子弟作他的軍師的。就好比那個郗超,號稱髯參軍,就是桓溫的智囊,軍師,包括他篡位的計劃,都是此人所制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