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正色道:“漢家不幸,晉室無能,北方墮于胡塵已有百年,我雖是世外之人,但也不忍見到這種情況永遠持續,只是現在漢人力量薄弱,尤其是軍力不足,無法與入主中原的胡虜大軍相抗,只有讓他們自我消耗,才是解決他們的辦法,但如果手段過激,象冉閔與諸胡相攻那樣,又會苦了漢人百姓,所以一時急不得。等拓跋嗣即位,可以效仿東晉之故事,讓胡人大人和漢人世家聯手將之架空,然后挑起內斗,消耗他們的實力,不用二十年,強弱就會易位,而以你們崔家為首的漢人世家,也會重新掌握軍權,甚至收編一些戰敗的胡虜作為自己的軍隊,這才是你們未來的光明之路,只是若有成功的一天,不要忘了我就行。”
算無遺策三步后
崔浩正色行禮,一揖及腰:“若真有前輩言中這一天,那我崔氏一門,必世代感激前輩的恩德,立祠祭拜。而前輩的一應需求,我們崔氏也是無不照辦。”
黑袍笑著點了點頭,一指身后的那個地洞:“萬人現在就在那個洞中,我們進來的地道之前的拐角處岔道盡頭,她在那里安睡呢,后面的事,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祝你們好運,噢,對了,請令尊這次表現忠義的時候也別太過,拓跋紹兇殘暴虐,要是當面頂撞他,給他直接殺了,那可就得不償失啦。”
崔浩微微一笑:“我們知道應該怎么做的,前輩告辭。”
他說著,向著那個地洞一躍而入,黑糊糊的地板乍開乍合,很快,就沒了蹤影。
黑袍長舒了一口氣,看向了另外一側的一塊地毯:“出來吧。”
地毯微動,陶淵明從毯下長身而出,一邊拍著身上的塵土,一邊吐出嘴中含著的一根葦管,笑道:“師父才是真正的大師,即使是拓跋珪這樣的北方霸主,也是談笑間身死魂滅,只是,徒兒一直很奇怪,這跟您原來計劃的讓拓跋珪殺掉拓跋紹母子,然后揮軍與劉裕夾擊南燕的計劃不符合啊。”
黑袍勾了勾嘴角:“情況產生了變化,我本來是想讓拓跋珪去屠了清河郡,激起北方漢人的反抗,以分化北魏,可沒想到,這家伙腦子沒給五石散弄糊涂,居然能反過來設局,來看誰會接近萬人,刺探他的行蹤,這說明他已經懷疑到了我,剛才在帳內,他也是蓄勢待發,隨時可能向我出手,其實情況非常兇險,若不是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忽視了地上的崔浩,那只怕我的計劃,會有毀于一旦的風險,有那么一刻,我甚至想要喚你出來相助了。”
陶淵明點了點頭:“拓跋珪畢竟天生神力,武藝高強,真要蠻干起來,未必能迅速將之擊殺,還是師父算路深遠,早早地布置了崔浩這一手,我想拓跋珪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會服氣的。”
黑袍冷笑道:“賀蘭敏和崔浩都有各自的算盤,賀蘭敏自不必說,就是那崔浩,哼,也做著崔家能靠著名望領袖北方漢人世家,以后再收編胡人兵馬,自立稱帝的美夢呢。這人哪,總是會有與自己地位不符合的野心和貪念。哪怕在外人看來是多么地可笑,自己卻是陷入其中而不自知。”
陶淵明笑道:“崔家,盧家,鄭家這些北方豪門,百年來就是識時務,歸順胡虜,以保全自己,胡人治國離不開他們的支持,但是他們也不能有自己的兵馬,不然也早就給滅了。不過,崔家現在居然打起了胡人兵馬的主意,我倒是很想看看,他們是如何能把這些以部落為單位,只效忠自己部落大人的胡人兵馬,據為已有!”
黑袍嘆了口氣:“你也不用急著笑話他們,其實,崔家所想,未必不能成功,就象那于栗磾,身為部落首領,反而扔下部眾,與漢人雜居,部落模式是用在草原之上,因為草原上生存環境惡劣,只有抱團求生存,單個帳落無法生存,可是到了中原,農耕為主,這就讓自己分家單干,成了可能。崔家有勸課農桑的本事,又能結塢自立,如果真的有了爵位和封邑,未嘗不能吸引一些胡人民戶來投奔。”
陶淵明的神色一變:“師父是說,他們有成功的可能?”
黑袍微微一笑:“事在人為,就象當年,謝玄組建北府軍的時候,誰會想到劉裕能有今天呢?我們再怎么算計,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意外和變數算到其中,所以,需要隨機應變,不管出現什么樣的意外情況,都要作出相應變化,以爭取最有利于自己的結果。”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這次的應變,就是在拓跋珪對我起疑心的時候,先主動下手除掉他,接下來的賀蘭敏強行立拓跋紹篡位和崔浩等人擁立拓跋嗣反擊,是應對這個變局的兩招后手,而在我回北方之前,需要
編造借口控禁軍
陶淵明正色拱手道:“遵命,屬下這就去辦。”
他轉身就向著帳外走去,黑袍的聲音在他的身后響起:“淵明,我們一向很信任你,不過,慕容蘭和賀蘭敏因為有了私心,現在是什么樣的結局,你也清楚,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什么事該做,能做,什么事,想都不用想。”
陶淵明沒有回頭,淡然道:“師父的教誨,淵明自幼就銘記在心,不敢有一刻或忘。這次在北方的事情,淵明也不熟悉,只有按師父的指示去辦。只是賀蘭敏如果不肯扔下兒子逃命,那屬下應該如何處理?”
黑袍的嘴角邊勾起一絲殘忍的笑意:“慕容蘭有多深情,賀蘭敏就有多絕情,為了自己活下去,她是絕不會猶豫犧牲任何人的,包括自己的兒子。勢如不可為時,你不用勸她,她也會求你帶著逃亡。以后你們恐怕會有很多打交道的機會,借著這次,你們兩個使徒之間增加些了解,對你不是壞事。”
陶淵明回身行了個禮,走出了大賬,黑袍轉頭看著地上拓跋珪的尸體,嘴角邊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三個時辰后,宮城,兩儀殿。
拓跋紹滿臉大汗,雙眼血紅,渾身上下全副披掛,坐在龍椅之上,他的目光,停留在面前的拓跋珪的尸體上,按著劍柄的手,都在微微地發抖。
賀蘭敏也已經一身皮甲,女將打扮,絕色的容顏上,殺氣騰騰,她看著殿內的四五名低頭不語,卻是汗出如漿的禁軍將領,沉聲道:“怕什么怕?先帝已經駕崩了,而且是拓跋嗣派的刺客,現在當務之急,是控制住城中的局勢,再擁立新君登位,國不可一日無君,考驗各位忠誠的時候,到了!”
一個名叫哈拉木的將軍,正是負責兩儀殿值守的監門將軍,他咬了咬牙,抬頭道:“可是,可是賀蘭貴妃,陛下這樣遇刺,我等都不在場,按大魏律,是值守之過,都要處以極刑的,除非能查獲兇手以自效。請問你當時真的看清楚了刺客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