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看著劉敬宣的目光,幾乎要噴出火來:“這一鞭不是為了我打的,而是為了雅之。你可知道,他現在的腦袋,已經在廣固城的南門掛了三天?我費盡心思保你們一命,難道就是讓你們這樣自己送死,恩將仇報嗎?”
劉敬宣的眼中淚光閃閃:“雅之,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錯!”
慕容蘭緊緊地咬著牙:“你從小并非熱衷權勢之人,這次為何要如此地沖動,皇兄就算不能幫你報仇,也不至于阻你回國,我說過要你們忍耐一陣,我解決完后手中之事就會帶你們回大晉,你怎么就不信我?!”
劉敬宣本能地想要說些什么,但話到嘴邊,卻是一聲長嘆:“嫂子,人各有志,你是我們的恩人,但是我們北府將士,卻是跟慕容鮮卑,仇深似海,看著寄奴在大晉建功立業,我們卻是屈身事敵,這種滋味,你是無法體會的,事到如今,說什么也是沒用了,請你放了我的兄弟,我回去頂罪,讓休之,還有我的部下離開,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慕容蘭緊緊地盯著劉敬宣的雙眼:“阿壽,你老實跟我說,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你說過什么話,讓你要做這次的事?”
劉敬宣大聲道:“嫂子,你不用再猜再問了,這次的事,就是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要殺要剮,你沖著我來就行了。只是求你不要告訴寄奴這次的事,就說,就說我是在南燕思念亡父,抑郁而亡的。”
他說著,突然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眼一閉,就向著自己的咽喉刺去。
“嗚”,一聲鞭響,慕容蘭的九尺長索,套在了劉敬宣的右腕之上,一拉一扯,劉敬宣只覺得一股大力如海浪般而來,手中的匕首,卻是再也把握不住,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就扎于馬側的草叢之中,尤自輕晃不已。
劉敬宣先是一愣,轉而苦笑道:“也是,你皇兄一定是要你生擒我,也罷,嫂子,帶我回去吧,我…………”
慕容蘭冷冷地說道:“我已經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阿壽,今天在這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想問的,也只有剛才的那句話,你們快走吧,公孫五樓的追兵,最多半個時辰就會到,一路之上,不要停留,只有過了大峴口,才算平安。”
劉敬宣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搖著頭:“嫂子,你,你這是,不,我不能這樣,你是奉命捉我們,如果放了我們走,你皇兄豈會饒你?要不,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慕容公主階下囚
慕容蘭慘然一笑,搖了搖頭:“走,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姓慕容,是鮮卑人,這里是我的國家,是我的族人,是我的歸宿。阿壽,你自己一心向著生你養你的祖國,為何對我就要說這樣的話?”
劉敬宣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寄奴哥,你的夫君在大晉,就算是胡人,也是出嫁從夫,再說你放了我,那一定會受到嚴厲的處罰,何必留下來送死?”
慕容蘭幽幽一聲嘆息:“我就是為了他好,才不能在這個時候回去,不然的話,以我皇兄的脾氣,一定會趁機借口起大兵攻晉,到時候你們京口建義,好不容易奪取自己天下的成果,有可能就毀于一旦。你們是我帶來的,你們做的所有的事情,我一力承擔,就算阻止不了戰爭,起碼我也盡了力了。但要是我這一走了之,這輩子我都不會心安的。阿壽,不要多說,男子漢大丈夫做事爽快點,讓寄奴千萬不要離開建康,一定要坐鎮江北,只要他在,我皇兄不敢起大兵的。”
劉敬宣的臉上,已經淚水成行,他突然舉起馬鞭,狠狠地在自己的左臉之上抽了一下,頓時,又是一道血印閃現,與他右臉的那條交相輝映,他咬著牙,不顧兩邊臉上淋漓的鮮血,沉聲道:“這一鞭,是給我自己的,我誤信人言,沖動行事,釀成大禍,不僅害死兄弟,還連累嫂子,甚至可能誤了寄奴的大業,留著這條命,就是要有朝一日,親自彌補我的罪過。嫂子,珍重!”
他說著,戴上頭盔,打馬就從慕容蘭的身邊繞過,同時對著后面一揮手,司馬休之等人連忙跟上,每個路過的騎手,都在經過閃到林道一邊的慕容蘭馬前時,對她脫盔行禮,然后匆匆而過,很快,這支騎隊,就直向南去,不見蹤影。
慕容蘭的眼中光波流轉,輕輕地長嘆一聲,就這樣坐在馬上,一動不動,一個時辰之后,北方再次響起一陣馬蹄之聲,三四百騎,奔騰而來,而為首一騎,卻是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三角眼,臥蠶眉,一臉的奸邪之相,看到慕容蘭這樣單人獨騎,直在道中,嘴角邊勾起一絲冷笑,一抬手,身后的數百騎,跟他一樣,都停了下來。
慕容蘭看著來騎,冷冷地說道:“想不到皇兄會派你來追殺劉敬宣一行,公孫五樓,經過這次的事,看來你又會高升了啊。”
這個來騎之首,正是以奸滑貪婪而著稱的慕容超的死黨,公孫五樓。慕容德的母親公孫氏的同族族孫,自幼和慕容超一起長大,也一起去了長安討生活,甚至慕容超逃亡之時,連母親和妻子都來不及帶,卻是跟著這個小伙伴一起逃亡,可見對其之倚重。
公孫五樓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齊天,奸黨逆謀,未及發動就被破獲,現在在廣固城中的奸賊黨羽,以及他們的家屬,已經全部落網,蘭公主是諜中女王,兩日前就接到了陛下的飛鷹傳書,而這臨朐是逃往南朝的必經之路,您在這里設伏攔截,想必已經擒下那劉敬宣等人了,請問,是否方便向我們移交,以復命呢?”
慕容蘭搖了搖頭:“茲事體大,我不會把人交給你的。公孫五樓,帶我回去見皇兄。”
公孫五樓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色,轉而笑道:“卑職一時失言,劉敬宣是要犯,自然應該由蘭公主親自押解,這樣吧,我等也有皇命在身,要捉拿反賊,蘭公主可以先行押解人回去,我等在外圍負責警戒,畢竟反賊的黨羽眾多,萬一…………”
慕容蘭脫下了頭盔,扔掉了手中的長鞭,淡然道:“我攔截劉敬宣不力,讓他們跑了,這個時候,只怕他們已經進了大峴山了,再也無法追上,公孫五樓,你帶我回去面見皇兄吧,一切的罪責,我一人承擔!”
公孫五樓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蘭公主啊蘭公主,你終歸還是讓你的婦人之仁害了你,這回劉敬宣謀反,這人本就是你帶回來的,你不擒殺他們,給自己洗脫罪名,卻要再次庇護,只怕,連陛下這回也無法維護你了,你可能不知道現在廣固城中是個什么情況,所有的鮮卑將士,都對這些背信棄義,恩將仇報的漢人恨之入骨,那高雅之的腦袋,在城外掛了不到一天,就給憤怒的將士們生生剁成了肉泥,連骨頭渣子也不見了。這回你要回去,恐怕要面對的,是千千萬萬族人的怒火啦!”
慕容蘭平靜地說道:“就不勞你來提醒我這些了,我們的族人我最清楚,讓他們變成這樣的,恐怕你和你那些到處煽動仇恨,挑撥胡漢之間矛盾的手下,脫不了干系吧。公孫五樓,你最好弄明白一件事,現在的大燕,經不起折騰,南方的晉國現在是劉裕掌權,再不是以前那個胡人可以輕松擊敗的東晉,你去招惹他,會后悔的!”
公孫五樓笑道:“我的蘭公主啊,你可真是女生外向,漢人要是這么有本事,為何北方大亂這么多年,卻無法收復呢?你那個夫君我看也只是窩里橫的本事,真碰到我們鮮卑鐵騎,那點虛名,只怕也會煙消云散。我現在就先招惹他的女人,回頭再去收拾他。對了,蘭公主,陛下這回給劉敬宣的背叛,氣得病情加劇,臥床不起了,你動作最好快點,要不然,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