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平靜地說道:“我謝家畢竟在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四十年,城中的一舉一動,都避不過我的耳目,以前妙音在京城可以掌控一切,現在她不在了,我也只能從始寧祖居過來接管這些事情。今天我來找你之前,劉毅已經去了東水關那里,福全客棧的地下室,那是他在建康城中的總舵所在。聽他話的,不聽他話的各個家族,能不能拿回給桓玄搶走的這些產業,就全看今天的表態了。”
劉裕咬了咬牙:“這些是國家沒收的桓玄逆產,不能這樣私相受授!”
謝道韞微微一笑:“小裕,今天晚上很重要,這個城市,乃至大晉,以后是姓哪個劉,也許,就取決于接下來的幾個時辰了。”
劉裕轉身就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影之中,而他的話聲遠遠傳來:“多謝夫人,等一切平定,自當上門致意。”
謝道韞平靜地看著劉裕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山腳之下,一聲馬嘶伴隨著馬蹄聲碎,直向城中而去,她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轉身就沒入了身后的廂房之中,這座廢棄的寺廟,又恢復了平靜,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只有那月光透過搖曳的樹影,灑在庭中的地上,預示著今天,應該是個不平之夜。
東水關,福全客棧,地下室。
這是一個方圓二十余丈的大廳,十余根純銅梁柱,支撐著四周,而幾個大火盆,正熊熊地燃燒著,十余個身著便服,白白胖胖的世家子弟,以庾悅為首,郗僧施,王愉,羊邃等人,皆列座其中,分列兩側,而一身黑色勁裝,一副精干的強人打扮的劉毅,則是坐在最上面的一張胡床之中,把玩著手上的一把匕首。在整個大廳之中,三十余人一身短打扮,裸著膀子和心口,顯示出各種發達的肌肉和滿身的刺青的壯漢,則環繞四周。
“撲通”一聲,一個麻袋給重重地扔在了地上,劉藩和趙毅拍了拍手,解開了束著麻袋的口子,一個滿身綢緞的,二十余歲的年輕人,從麻袋里鉆了出來,一把扯掉了塞在他嘴里的一張布,破口大罵道:“混蛋,連本公子都敢綁,你們也不打聽打聽,我郗…………”
他的話音未落,卻看到了坐在右首
刑堂之上黑老大
郗道林的身軀微微地一顫,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但是,他忽然發現,周圍坐著的十余個世家高門貴族,都面帶微笑地看著自己,眼神中分明寫著一股幸災樂禍的神色,似乎在說:“小樣,還撒謊是吧,快乖乖認錯吧,不然你堂哥也救不了你哦!”
郗道林咬了咬牙,一梗脖子:“當然,我去財源坊就是要捉那幾個桓玄放進來的掌柜和伙計,不是為別的!”
劉毅輕輕地嘆了口氣:“郗道林,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
郗道林的眉頭一皺,從麻袋里給放出的那一刻,他其實也想問這個問題,可是劉毅卻搶先發問了,他咬了咬牙,說道:“這里,這里是希樂哥的產業是嗎,你是要在這里召見各位世家掌門,來商議什么大事呢?”
劉毅的臉上閃過一絲陰冷的神色:“這頂上,是東水關的福全客棧,可是這里,卻不是什么開會的地方,而是刑堂!”
所有人都臉色一變,郗道林的臉色發白:“什么,什么刑堂?!”
劉毅陰森森地說道:“我劉毅從十年前來建康開始,就是靠著一副拳腳,靠著一眾兄弟,打下的這京城的地下基業,而這里,就是我的刑堂,跟我作對的人,吃里扒外的人,都是在這里接受來自京口的法則。”
庾悅勾了勾嘴角:“劉副帥,你這樣不太好吧,國家有國家的法度,朝廷有朝廷的律令,你這樣私設刑堂,要是傳了出去,還如何讓外面的百姓遵紀守法呢?”
劉毅哈哈一笑:“我說過,那是十年前,明天,義軍首領會齊聚朝堂,商量出以后管理京城的辦法,這種靠著地下產業來爭斗的老傳統,恐怕也要到此為止了,不過,今天夜里,仍然有效。我劉毅仍然在這里開設我的刑堂,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王愉(王國寶的哥哥)不滿地說道:“那劉副帥現在的身份,只是這京口地下城的大哥,而不是義軍的副帥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留在這里,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有失體面,我們王家,是從來不參與的。”
他說著,站起身想要走。
劉毅走到了他的身邊,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頭,生生地把這個大胖子給壓了下去,王愉的臉上寫滿了憤怒:“劉毅,你不要欺人太甚!”
劉毅的眼中冷芒一閃,一股殺意,一閃而沒,刺得王愉收住了接下來的話,劉毅微微一笑,一指自己原來的座位邊上,擺著的一個匣子:“這里面裝了些什么,想必各位使君都明白吧。大家今天肯屈尊降貴地前來,不就是為了這些嗎?”
此話一聲,本有起身離席之意的幾人,又相互對視一眼,坐了回來,畢竟,今天劉毅通知他們前來,都是說要私分這些產業契約,這才引得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世家貴族,全都親身赴約呢。
王愉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這些都是桓玄奪我們建康世家的產業契約,劉副帥,你要是能歸還我們,我們一定感念你的好處,以后會支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