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官道之上,長龍也似的楚軍,正在疾行,精甲曜日,矛槊如林,從每個軍士那發達的肌肉,精良的甲仗中,哪怕再不懂軍事的人,也能一眼看出,這是一支精銳部隊,而他們行軍的方向,一路向東,直向著京口,顯然,這就是剛剛出擊的京師三大營,虎賁,期門和養由基營,正是為了平定劉裕而出動的楚軍中最精銳的部隊!
吳甫之,皇甫敷和胡藩都騎著戰馬,立于道邊,吳甫之滿臉的意氣風發,笑道:“今天,終于要有和北府軍正面交戰的機會了,嘿嘿,我等這一天,可是等了足有三十年啊,皇甫,胡子,你們呢?”
皇甫敷冷冷地說道:“這話你說了一萬遍了,上次進攻建康,你就急不可耐地要跟北府軍戰斗,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想要證明什么?”
吳甫之的臉色一變,沉聲道:“皇甫,你是不是在戲馬臺給北府丘八打得膽子都沒了?從此不提跟他們戰斗的事?!我們荊州的每個軍人,最大的志向是什么,不就是戰勝那些一百年來一直在揚州跟我們作對的京口丘八嗎?你我的父祖都是這個想法,怎么到了你身上,就沒這個志氣了?”
皇甫敷嘆了口氣:“打來打去,損失的是大晉,哦,不,是大楚的力量,難道只憑我們荊州一地的軍力,就能完成收復中原,驅逐胡虜的大業嗎?就算我們打敗了北府軍,可自己也會損失慘重,若是胡虜來犯,如何是好?”
吳甫之咬了咬牙:“你這話就不怕給陛下聽到,要你掉腦袋嗎?皇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你不就舍不得部下嗎,怕這些精兵銳士,給劉裕他們傷了,以后沒的補充。哼,這么多年你一向如此,要拼命的時候縮后面,搶軍功的時候比誰都積極,本以為這回面對大敵,你會有所改變,可沒想到,你還是死性不改!也罷,你既然不舍得拼你的本錢,那我去就是,你且在后面觀戰就行。”
胡藩連忙說道:“老吳,別沖動,陛下要我們齊頭并進,商量著行事,切不可孤軍奮戰啊。劉裕和北府軍是天下精銳,合我們三軍之力,也未必能贏,一軍孤立,只怕兇多吉少啊。”
吳甫之冷笑道:“我倒是想合三軍之力,可是有人不愿意啊,這樣好了,既然皇甫將軍不想拼上自己的家底,那我老吳就當一回先鋒好了,人我死,仗我打,但這功勞么,也是我的。與二位無關!”
他說著,一轉身,就策馬而去,胡藩在后面連聲叫道:“吳將軍,吳將軍,你別走啊,凡事好商量…………”
他正要打馬向前追去,卻是馬兒一聲長嘶,怎么也不能向前一步,胡藩臉色一變,看向了一邊,只見皇甫敷的面沉似水,看著吳甫之絕塵而去的方向,沉聲道:“老胡,我是故意的。你別追了。”
胡藩轉過頭,滿臉都是驚訝之色:“故意的?皇甫,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是說,你有意地激老吳打頭陣?”
皇甫敷點了點頭:“不錯,現在我們不知道劉裕的兵力情況,一切前方的消息,只是刁弘所言,劉裕是讓他看到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不追擊消滅刁弘,不是沒有這個能力,而可能是誘敵之計,這一年來,我仔細地研究了劉裕的每個戰例,發現此人不僅神勇絕世,用兵也是神鬼難測,不到最后,不可能知道他的真實實力和意圖,我們如果不用精銳去試探,劉裕是不會暴露他的全部實力的。”
胡藩的眉頭一皺:“如果你這樣判斷,為何在陛下面前要說得劉裕不堪一擊,極力主張進兵呢?”
皇甫敷嘆了口氣:“我料劉裕的實力不足以進取建康,但需要擺出一副我王師不敢征討的架式,以爭取人心,我們如果不主動出擊,那劉裕就會煽動更多人加入,如果讓他占據了京口和江北六郡,我們再想消滅他,可就難了。還有就是吳地,他消滅天師道的時候,也有不少信眾跟隨,陛下的意思是完全不管劉裕,等我們各地兵馬到達,可要是完全不管,只怕旬月之內,劉裕就會坐擁從江北到吳地的半壁江山,到時候就算我們各地兵馬齊集,也未必能消滅他了。”
胡藩咬了咬牙:“那你就讓老吳單獨沖上去?也不給他警告一下?”
皇甫敷冷笑道:“我跟老吳這么多年同帳為將,對他的熟悉,勝過對我的老婆。這人一熱血上頭,根本勸不住的,你勸他穩扎穩打,他反而會覺得你是想搶他功勞。在荊州軍中,他一向就是以急先鋒,猛張飛這樣的角色存在,讓他收著打就不是老吳了,不過這樣也好,能逼劉裕使出所有的實力,我料劉裕就算實力有所保留,也不過三千人馬,老吳有四千精兵,劉裕想啃下他,可不是容易的事,就算打完,也是強弩之末,到時候,我們再上,劉裕可擒也!”
胡藩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是,我們連援救老吳,或者是作為他后援,這點樣子也不做了?”
皇甫敷點了點頭:“我們要是在后面援救他,靠得太近,劉裕反而不會打了,如果他選擇設伏或者是守城,我們反而不好辦,在野戰中一舉消滅劉裕,是最好的選擇,所以,只有讓老吳徹底地血戰一場了,也只有這樣,才能逼他發揮所有的實力。昨天捉拿王元德的時候,老吳手下居然戰死一百多人,死的比對方還多一倍,他的一個副將也給王元德砍死了,這會兒一肚子火無從發泄,誰也拉不住他的。”
胡藩沉聲道:“那如果我們坐視老吳敗亡,對陛下怎么交代?如果劉裕再勝一場,氣焰只會沖天,我們怎么辦?”
皇甫敷冷笑道:“老吳不是刁弘,他的部下都是最優秀的荊楚戰士,劉裕的北府軍再強,正面硬碰硬,也不可能占了多少便宜。兩邊都是戰意沖天,一場大戰下來,就算劉裕勝出,也會是損失慘重,難以為繼。”
戰前軍議斗智勇
說到這里,皇甫敷得意地笑道:“到時候我軍如果先進擊,再裝出一副畏懼的模樣,主動后撤,連江乘大營都放棄掉,直接退到羅落橋一線,劉裕一定會主動追擊的。而羅落橋,就是我們跟劉裕決戰的地方,你的弓箭手,也可以在這里發揮最大的威力!”
胡藩奇道:“劉裕如果損失慘重,兵力不足,又怎么可能主動追擊呢?”
皇甫敷笑道:“這就是軍機了,劉裕雖勇,但血戰之余,也會面臨兩難選擇,是一鼓作氣徹底消滅討伐軍,然后兵鋒直指建康,還是縮回京口,重整旗鼓。只要我們到時候撤得足夠逼真,就算劉裕想退,他的手下兄弟也不會同意的。畢竟,苦戰得勝,兄弟戰死一大批,敵軍倉皇退卻,面對這種情況,世上又有幾人能忍得住?羅落橋是通往建康的咽喉要地,兵家必爭,我們只要在羅落橋這里設下伏兵,那劉裕若來,就必是有來無回!”
胡藩嘆了口氣:“好吧,既然你有這樣的計劃,我也沒法說什么,雖然我舍不得老吳,但思來想去,只有你這套打法才是最好的,劉裕若是真沒實力,老吳也足以對付他,要是他真有什么后招,我們這套是取勝把握最大的,這個方案,我同意了,日后陛下若是追究起責任,我和你一起承擔。”
皇甫敷微微一笑:“胡子,你是忠義之士,向來都是為了主君和國家考慮,當年你在殷仲堪手下時,也曾勸殷仲堪殺掉主公,當時我們都恨不得殺了你,但自從你歸順主公,就是盡心竭力,我很喜歡你這樣的人,這次,我們同共同為了陛下,為了大楚而戰,就不要談什么功勞,責任的,贏了一起分功,輸了我來扛責任就是,你幫我解決掉劉裕的弓箭手,阻止他的后續部隊過橋,就是大功,羅落橋那里只有一座孤橋,騎兵不能正面沖擊,是我精心選擇的戰場,如果天佑我大楚,會在這里,決定此戰的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