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一揮手,一邊的部下,推出了四十余個給剝了衣甲,只剩單衣的燕軍俘虜,他們多數是剛才上岸的軍士,見勢不對沒有進草場,事后無處可逃,只有解甲歸降,還有十幾個是落水的燕軍士兵,靠著好運氣沒有淹死,而是游到了岸上,也成了俘虜。這些人一個個垂頭喪氣,他們在出征前早就聽多了各種草原蠻子嗜血好殺的宣傳,以為必無生理,卻沒想到居然能撿回條命,大喜之余,全都磕頭跪拜,大聲言謝。
三條給沖到岸邊,還沒有完全燒毀的破船,載著這四十余名俘虜,回到了北岸,慕容麟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抄起大弓,對著剛剛跳下船的一名軍官就是一箭射出,那人的笑容還沒消散,就給一箭透xiong,立撲于地,而慕容麟身邊的部曲們也紛紛如法炮制,弓弦振動之聲此起彼伏,配合著這些釋回俘虜的慘叫之聲,很快,岸邊就又恢復了寂靜。
慕容麟放下了手中的大弓,滿臉殺氣騰騰,對著周圍默不作聲的將士們吼道:“看到沒有,這就是臨陣脫逃,投降敵軍的下場,我們慕容大燕的將士,只有斷頭的英雄,絕不能有怕死的懦夫,我若被俘,你們一樣可以這樣殺我!”
燕軍的將士們一個個抬起了頭,慕容麟的聲音在他們的耳邊回蕩著:“今天,你們表現的很好,這些天,你們跟著我在草原奔襲,也很辛苦。今天沒有成功,不是你們的責任,是上天跟我們開了個玩笑,不過也沒什么,只不過是讓拓跋珪多活兩天而已,所有隨本王奔襲的將士,一律計大功一次,賜爵一級,所有封賞,等回師之后,本王會親自發放。”
這話讓所有燕軍將士們一下子高興了起來,大家歡呼道:“千歲,千歲,千千歲!”
慕容麟冷冷地看著對面的拓跋珪:“拓跋珪,我們這陣子會天天見面的,你最好讓你的賀蘭王妃繼續天天祈求你們的長生天神保佑,不要讓我們找到渡河的機會,到那時候,我們的新仇舊恨,一并向君討還!”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閃:“那就不勞趙王費心了,你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向你的太子哥哥,還有你的德皇叔去解釋這次的失敗吧。”
他說著,轉過馬頭,對一邊的拓跋儀低聲道:“迅速扎營,派出游騎巡河,不要給燕軍任何可乘之機,還有,通知所有的河東的部落,全部從五原渡口撤回河套,不要給慕容麟報復性殺戮的機會。”
賀蘭敏的聲音平靜地響起:“恭喜我的大王,您再一次得到了天神的眷顧,臣妾相信,這樣的眷顧,會伴您一生。”
清河崔氏投拓跋
拓跋珪的臉色一變,轉而看向了賀蘭敏:“咦,愛妃,你去哪里了?這些天部落里都不見你人,我正到處找你呢。”
賀蘭敏微微一笑:“燕軍壓境,紹兒前一陣給外婆接回賀蘭部了,我有點不放心,于是就回賀蘭部要把紹兒給接回來,沒想到半路之上遇到了燕軍來襲,我扔下隨從,一路奔回,就是想向大王您報信。還好,上天庇護,您可終于擋住了燕軍。”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去賀蘭部的話,應該是走五原渡口,為何會走這漠松渡口呢?”
賀蘭敏的神色平靜:“因為我發現有一支燕軍的輕騎,不過幾千騎,從賀蘭部和候莫陳部之間穿過,直向北而來,與之前的其他燕軍部隊一路攻破各部,繳獲戰利品的戰法完全不同,我知道大王的軍隊分散在河套各地,安撫部落,追殺劉勃勃,河岸一帶空虛,尤其是在北邊的河曲之處,并沒有有力部隊鎮守,所以我一路跟隨而來,并且不停地發信號給大王,難道您沒有收到嗎?”
拓跋珪搖了搖頭:“我今天很早就出來了,不在大營之中,大約是跟你的信鷹錯過了吧,又或者,燕軍也發現了你在報信,將之攔截。不過不管怎么說,我們都擋住了慕容麟的這次偷襲,值得慶賀,下面,還要麻煩你繼續辛苦一下,向長生天祈禱,一來是感謝這次天神相助,二來是希望天神繼續保佑我們大魏,這個冬天,不要那么寒冷,千萬不要讓黃河結冰。”
賀蘭敏笑道:“大王是擔心這河面結冰,慕容家的騎兵直接踏冰過河啊。”
拓跋珪使了個眼色,叫周圍的隨從們退下,然后看著賀蘭敏的眼睛,嘆了口氣:“是啊,燕軍畢竟是橫行天下的勁旅,這次出動的甲騎俱裝又有三萬以上,可謂傾國之兵而出,就是要滅我大魏,大概是慕容垂也已年過七旬,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所以要在有生之年,把我滅掉,不使我成為他子孫的后患。要不是這次上天眷顧,慕容垂回鄴城之后就重病纏身,只怕我這次真的危險了。”
賀蘭敏微微一笑:“可是大王有上天的保佑,慕容垂還真就是病了,雖然他派了慕容德這個弟弟來作為副帥代管全軍,可是畢竟名不正言不順,他的那些兒子們也只是表面恭順,實際上各行其事,這次真正突襲的也只有慕容麟這一路,只要擋住了他,就不會有大的問題了。”
拓跋珪點了點頭:“很好,愛妃辛苦了,你回去準備一下后面的祭祀之事吧,我在這里繼續巡視一陣。晚上回營后找你。來人,送王妃回營。”
當一隊騎兵們護著著賀蘭敏,遠遠地消失在地平線時,拓跋珪的眼神漸漸地變得陰冷,一個漢人文士打扮的人,儒衫綸巾,在這草原上格外地顯眼,他四十多歲,面相儒雅,皮膚白凈,騎到了拓跋珪的身邊,以漢人的禮儀拱手道:“大王,召喚臣前來,有何吩咐?”
拓跋珪看著這人,微微一笑:“崔先生,我的愛妃剛才說的可是實話?”
這個崔先生勾了勾嘴角:“賀蘭王妃確實去了河東,但她并沒有放回信鷹,那些信鷹,是在慕容麟在渡河時她才放過來的,大營之中應該也不會有人留意這些信鷹何時飛回,如果臣所料不差的話,她應該是一直跟慕容麟在一起,而燕軍能繞開賀蘭部,如果沒有王妃相助,也是幾乎不可能的事。”
拓跋珪閉上了眼睛,嘴角抽了抽:“賀蘭,賀蘭,你為什么要背叛我?這些年來,除了那一晚,難道我可有負過你一次?”
崔先生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一言不發,直到拓跋珪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崔先生,今天你對我說的話,半個字也不得外泄,不然后果如何,你懂的。”
崔先生微微一笑:“我崔宏既然向大王效忠,就會遵守大魏的規章制度,這一點,自從第一天答應做您的眼睛和耳朵,就已經決定了。”
拓跋珪滿意地點了點頭:“自從劉裕走后,我的情報系統只有依靠先生了,上次若不是崔先生來告訴我,我也無法想象到,范陽盧家居然在河北還有這樣大的力量,可以組織一支軍隊。可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一件事是,你們清河崔氏,也同樣是漢人的高等世家,之前那么多胡人政權先后建國,包括那慕容氏大燕也曾經雄居河北,但你們崔家從來不愿主動出仕,為何這一次,崔先生肯主動來投呢?”
這個崔先生崔宏,正是清河崔氏的嫡流傳人,曹魏時的司空崔林的六世孫,從小就給稱為冀州神童,以才學名震天下,其父祖都被后趙,前燕所征,當過中小官員,而他本人則不愿意出來當官,即使是慕容垂聽過他的才名,請他出來當過一陣子的官員,也最后辭官而去,卻是在上次盧循進犯鄴城時,他主動秘密地來向拓跋珪告密,再讓拓跋珪轉告慕容垂,從而設下了圈套,將盧氏的河北人馬一網打盡,從此拓跋珪就任命崔宏為自己的情報組織首領,專行這些機密信息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