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恩搖了搖頭:“讓俺看著你們放手大殺,急死俺了,再說,實在斧子不好使,還有這個。”
他說著,把兩柄板斧往地上一扔,抄起地上的一把燕軍所棄的大弓,從地上隨手抽起一枝羽箭,張弓放箭,一箭就射透了三十步外,一個跑得上氣不接下手的燕軍小卒的后心,那人還向前奔了四五步,才一頭栽到了地上,頭一歪,就此氣絕。
劉裕嘆了口氣:“別殺了,快回撤吧。要不然全得折在這里。”
孟龍符微微一愣:“這剛剛殺的正爽,怎么能停呢?”
劉裕正色道:“你沒發現很奇怪嗎?我軍過壕這樣大殺敵軍的前陣弓箭手,他們除了逃命幾乎沒有任何應對,難道慕容永是死人嗎?他們就是想誘我軍過壕,要么用箭矢飛石,要么用鐵騎沖擊,總之一定會有所行動的,我們再執迷于追殺,就會吃大虧,快隨我回去盾陣,守住正面,準備撤回城了。”
話音未落,城頭傳來一陣號角之聲,幾長幾短,劉裕聽后,臉色一變:“胖子給我們示警了,敵軍的投石車又在向前運,看來他們是要用飛石了,傳我的令,所有人跳進二壕之中,以避飛石。”
劉裕說著,直接倒退著就往后跑,可是身子卻是面向前方,作為一個優秀的戰士,他永遠不會把后背就這么暴露給敵人,這是北府軍的鐵血準則。
孟龍符和蒯恩也跟著向后退去,孟龍符撮指入嘴,吹出幾聲口哨,在前面正在追殺逃敵的百余名北府軍戰士,全都跟著回撤,劉裕扭頭對著后面盾陣前的檀憑之說道:“瓶子,敵軍要飛石了,別在這里挨打,快跳壕里去,進去后迅速挖洞藏身。”
檀憑之二話不說,轉身就跳下了身后的壕溝之中,他的部下也紛紛效仿,跟著跳了進去,緊跟著,一陣塵土飛揚,兵刃挖掘的聲音從溝底傳來,劉裕對著幾十步外,已經退過外壕的魏詠之點了點頭,他心領神會,也跟著跳進了內壕之中,只剩下最后的千余名百姓,還在慕容蘭等人的引導之下,迅速地向著城中涌去。
劉裕轉頭四顧,面前的兩千余燕軍前隊,已經跑得無影無蹤,眼前一片開闊,三千甲騎,隔著一里之外,正看著自己,這一瞬間,似乎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就連兩里之外小丘之上的慕容永,也看得清清楚楚,可是劉裕看得更清楚的,卻是在慕容永的身前,那幾十部剛剛擺好的投石機,力臂在飛快地下沉,而另一端的穴巢之中放著的西瓜大小的石塊,卻是沖天而起,直向這里飛來。
劉裕微微一笑,對著慕容永伸出食指,搖了搖,然后一轉頭,跳進了外壕之中。
坑中密道安然歸
就當劉裕的身形消失在外壕之后的一瞬間,三塊西瓜大小的石頭,落在了他原來站著的位置,緊接著,是二十余塊石頭,砸在片刻之前,北府軍戰士們組成的盾陣一帶,打得地上塵土飛揚,嘭嘭作響,十余具躺在地上的燕軍尸體,給這些石頭再次打中,本就四分五裂的尸塊,這會兒更是直接給砸成了肉餅,空中騰起了血霧,卻沒有打中任何一個北府軍士兵。
慕容永氣得從帥椅上跳了起來,作為一個身經百戰的名將,今天他完全失去了鎮定和執著,劉裕在跳回坑前的那個手勢,分明是對他的羞辱,那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鄙視,甚至比剛才給金湯罐濺了一身一臉,更讓慕容永無法忍受,他大吼道:“往前砸,給我砸進壕里,我看他們往哪兒跑!”
投石機那里的士兵,忙不迭地把投石車再次往前推了十步左右,然后裝石,擊發,這次三十余塊飛石騰空而起,又是在外壕的兩側砸出了不少坑,有三四塊石頭飛進了壕溝之中,卻是沒有什么動靜。
慕容永咬牙切齒地說道:“給我砸,狠狠地砸,就是填,也得把那個外壕給填平了,把劉裕給我活埋了!”
劉裕這會兒正面帶笑容,坐在外壕之中的一個側坑里,兩百多名北府軍戰士,一個個喜笑顏開,都坐在這類似的坑洞之中,,偶爾有一兩塊飛石砸進壕溝之中,卻是在這坑底的軟土里直接陷了進去,連點塵土都不至于濺起。
劉裕笑著對對面的檀憑之說道:“瓶子,現在知道為啥胖子不在溝底放尖木樁,反而讓你們提前挖了這些藏身洞了吧。”
檀憑之嘆了口氣:“寄奴哥,我真是佩服死你了,你怎么會知道要用這壕溝藏身的?”
劉裕笑道:“金墉城太小,這外壕也沒多長,起的仍然是阻止和延遲敵軍的作用,而不是真的能殺掉多少人,也就幾百具尸體,就能把這壕溝填平,所以與其放尖木樁,不如挖些藏身洞,還能為我軍出擊時起作用。”
“呯”地一聲,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給砸得飛起,直接落到了劉裕和檀憑之中間的坑地之上,劉裕勾了勾嘴角,看著面前這具給砍成兩段的尸體,模樣上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稚氣未脫,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寫滿了恐懼,這個人在死前最后的表情,就這樣定格在臉上。
劉裕搖了搖頭:“看起來這應該是個氐人,是前秦的降軍,西燕慕容永狡猾,讓降軍驅趕百姓,自己的本族精銳鐵甲騎兵在后押陣,這樣真的象他信上說的那樣,我們殺的不過是他眼中的四方賊子罷了,并不可惜。借我們的手殺了這些并州氐人,他就算這次輸了,回去后也能安穩并州。”
檀憑之恨恨地說道:“慕容永真該千刀萬剮,好好的人在他手下也會變成野獸,就象這個人,死前才知道恐懼,可是他剛才屠殺那些百姓時,可絕不會有半點手軟。”
劉裕勾了勾嘴角:“我們還是得想辦法讓慕容永的本族人馬攻城,只有對他的核心精銳構成大的殺傷,他手下的各地降卒就會起異心。”
向靖從一邊的坑里探出了頭:“寄奴哥,你還有心思談這些啊,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里讓人砸吧,這石頭要是一直落下,我們早晚會給活埋在這破溝里呢。你得想想辦法才是啊,哪怕出去戰死,也比給這樣活埋了的好。”
劉裕笑著搖了搖頭,轉頭一指自己的身后,一個黑色的,深不見底的洞口呈現在眾人眼前:“我告訴各位一個秘密哦,這個外壕,不僅有藏身坑,更是有地道,現在,我們可以從這些地道回城啦。對了,下地道前別忘了把洞口堵死。”
當劉裕的身形從金墉城內的一個馬棚中鉆出的時候,城中暴發出一陣歡呼之聲,劉裕伸了個懶腰,脖子扭扭腰扭扭,又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這才笑了起來:“大家都還好吧。”
盧循笑道:“寄奴,我這回是真正領教了你的厲害,看得我心癢不已,恨不得能跟你并肩殺賊。只是這條地道不能再用了,有點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