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搖了搖頭:“我們的初遇應該是在蒜山的七里渡那里,至于在這里,那次我挺丟人的,讓鎮軍見笑了。”
王恭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京口還是那個京口,你我卻不是昔日的你我,還有幼度…………”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收住了話。
劉裕的心中也是一片黯然,嘆道:“怪我回來得太晚,無論是相公大人還是玄帥,都沒趕上見他們最后一面。當年我年少無知,是個爛人,嗜賭好騙,總想著投機取巧,若不是他們領我走上正確的人生之路,現在的我,不知道還是什么樣子。所以,我不能讓京口的兄弟們象我當年那樣走彎路,這里的賭場,妓院,都不應該存在。”
王恭點了點頭:“我以前雖然有所耳聞,但沒有親眼見過,劉裕,這件事情,我支持你,我這就會向朝廷上表,陳述這京口的特殊性,以dubo誘騙人傾家蕩產,賣身為奴,只要我還是揚州刺史,只要我還是北府軍鎮軍將軍,就絕對不會允許發生。”
劉裕微微一笑:“謝過鎮軍,不過我想今天給我這么一鬧,那些在這里開賭場的人,恐怕是開不下去了,現在全京口的父老都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再也不可能給他們愚弄和欺騙了,只怕刁刺史也快要轉任他處啦。”
王恭勾了勾嘴角,對身后的一眾將軍與護衛們沉聲道:“好了,這里看來沒事了,我多年沒回京口,今天難得可以走走看看,不用跟著我了,劉裕,你可否愿意,給我當一次向導,引我四處轉轉呢?”
劉裕知道王恭的用意,他點了點頭:“求之不得。”
王恭笑著向前走去,他負手背后,意氣風發,寬袍大袖,配合著那及xiong的長髯,俊朗的面容,當真是飄飄欲仙,整個人都仿佛在飛一般,而劉裕則是步伐沉穩地跟在他的身邊,稍稍靠后一點,更顯得他的風頭一時無兩。
在官道上走了百余步,身后的人已經隔了挺遠,王恭才恨恨地說道:“寄奴,你這回看到了吧,這些個惡賊,把國家禍害成什么樣了,只要不除掉他們,朝堂永遠不得清肅,你我的大志,也絕不可能成功。寄奴啊,上次在廣陵的時候,你我沒時間細聊,我讓你考慮的事情,你說要回家之后再作答復,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人是如何禍國亂政的,現在可以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了嗎?”
劉裕的心中暗嘆,這王恭還是過于激進,總想著靠一腔熱血就消滅異已,即使王國寶和他身后的會稽王有萬般不是,起碼也是朝廷重臣,只靠著北府兵就想清君側,只會讓內戰提前爆發,自己萬萬不可以在這個時候讓他產生錯覺。
念及于此,劉裕正色道:“王鎮軍,這幾天我反復地想,您的愛國熱忱和遠大志向,我萬分佩服,只是在我看來,現在并不是動手的時候,您如果真的想要實現大志,應該再好好忍耐,以待時局變化。”
王恭的臉色一變:“什么,再忍耐?要忍到什么時候?我上次就說過了,是陛下,圣上有意掃清那些不思進取,昏庸無能的世家官僚,才讓我上任這揚州刺史,才讓我掌握北府軍,就是要行清君側,正國本之事。你看看,現在連京口都給這些奸賊禍害成這樣了,你還要忍耐?劉裕,你到底在想什么?
忠臣反賊不論心
劉裕平靜地說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為何不干脆直接罷免鎮軍口中的那些個奸賊重臣,而是要繞這么一個大彎呢?王鎮軍,您沒有仔細想過這點嗎?”
王恭恨恨地說道:“這些是朝政,你現在還不明白,王國寶的背后是會稽王,他是皇帝的親兄弟,皇帝不可能就這樣直接對會稽王下手。所以,這種事情,只有我們這些世家忠臣來做。”
劉裕嘆了口氣:“那請問王鎮軍,當年皇帝讓會稽王出來執政,而會稽王又重用王國寶,又是為何呢?”
王恭微微一愣,轉而沉聲道:“那是因為當時皇帝對謝相公有所忌憚,聽信了小人的讒言,這才讓會稽王出來分相公大人之權,至于王國寶,是被會稽王拉攏的世家子弟而已,同樣也是為了分相公大人之權。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現在謝家已經沒落,皇帝不需要會稽王和王國寶了,所以,需要我這樣的世家子弟來澄清朝政,一掃屑小!”
劉裕搖了搖頭:“王鎮軍,我不是當年那個京口農夫,對時政一無所知了,這些年來,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那就是在權力面前,一切有威脅的,都要清掃,這與這個威脅是忠臣還是奸臣無關。當年用會稽王來制約謝相公是如此,今天用你來制約會稽王,同樣如此,皇帝想要的是權力,而要拿到權力,需要的是制衡,而不是徹底地打倒一方。”
王恭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他讓我出鎮揚州,掌握北府,你可知道付了多大的代價,出了多大的力?這是一個簡單的制衡嗎?”
劉裕嘆了口氣:“沒有區別,大晉的皇權不振,已有近百年,之前的幾位皇帝更是被隨意廢立,就是謝相公,獨掌相權近二十年,作為皇帝來說也是極大的不爽,所以他就需要拿回自己的權力,可是大晉的天下被世家所控制,皇帝手上無兵無權,貿然得罪世家首領,只怕會自己給替換掉,所以,扶持世家中的另一派勢力,與作為世家首領的大世家分庭抗禮,如此一來,兩派爭斗,才會都有求于皇帝,也只有如此,才能慢慢地找回失掉的皇權。”
王恭咬了咬牙:“這些道理,是誰告訴你的?”
劉裕搖了搖頭:“自己看的多了,經歷的多了,自然也會悟出一些名堂,并不用誰去教,兵法上要分化瓦解敵人,就是要讓敵人內部派系林立,爭斗不休,但不能讓一方迅速地把別的給滅了,要讓他們互相牽制,難分勝負,這樣他們斗得越久,自己的勝算才越大,在草原上,這個道理更管用。”
王恭冷笑道:“聽你這么說,我不過是皇帝手中的道具,跟王國寶之流也沒有區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