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笑道:“可是賀蘭氏三兄弟難道就沒權力之爭嗎?比如你說的那個賀蘭盧,要是通過殺你,而取得慕容垂的支持,奪取賀蘭部落的首領之位,這個可能你就不考慮嗎?”
拓跋硅搖了搖頭:“依靠外敵的力量,殺害骨肉親人,奪取權力,這是草原上最為人不恥的行為,別的不說,就說我們拓跋部幾十年前的內亂,拓跋寔君趁著秦軍入侵,暗結劉衛辰,弒父殺弟,他自以為可以奪取部落大權,可是一夜之間,所有的部眾都叛他而去,最后落得個孤家寡人,為秦國苻堅所擒,在長安城被車裂的可恥下場。賀蘭盧雖然長期跟慕容燕國有聯系,但還不至于引燕國的力量來助自己奪位,他要是真這么做,是走拓跋寔君的老路,我想他沒這么傻。”
說到這里,拓跋硅勾了勾嘴角:“賀蘭訥想要通過擁護我來維持一下忠義之名,也得到我對他忠誠的回報,讓他賀蘭部繼續成為東部大人,賀蘭盧在此事上多半會選擇沉默,而真正會反對的,應該是賀蘭染干。”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他為何要反對你?難道他看出了你的謀劃了嗎?”
拓跋硅搖了搖頭:“沒有,他反對我是因為恨我娘,賀蘭染干出身低賤,母親本是奴隸出身,是我外婆從小養大的奴隸女兒,送給我娘作為陪嫁侍女的,結果用了狐媚的手段,引誘了外公,懷上了他,而后又不斷地在我娘面前無禮,外婆作為賀蘭部的主母,主管后庭,自然不能放任這種行為,于是依律將其母親杖斃,從此,賀蘭染干就恨死了我外婆,外婆死后,就只能跟著恨上我娘了,連同我,也成了他仇恨的對象。”
“本來我在獨孤部的時候,賀蘭訥就多次有意把我和我娘接回賀蘭部,可是賀蘭染干卻是極力反對,當時他的理由很充分,說獨孤部是草原霸主,我娘在獨孤部多年,這時候接回我們母子,無異于與獨孤部為敵,后來我去了七介山,他又說我是想背叛劉顯自立,要賀蘭訥斷絕一切對我的援助,所以作為我娘家的賀蘭部,只有賀蘭悅一個人前來,就是因為賀蘭染干的阻撓。”
劉裕點了點頭:“可你這回大敗劉顯,雖然威名震動草原,但是也給了賀蘭染干口實,正好證明了他以前說你野心勃勃,想要自立的話是正確的,加上這樣有能力,只怕賀蘭訥,也會對你生出防范之心吧。你如果人在賀蘭部,賀蘭染干有的是機會對你下手,到時候一個不留神送了命,那才叫一個冤。”
拓跋硅哈哈一笑:“你們漢人有句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上天注定我們代國無法復興,那我也死而無憾,但若是連努力都不去努力,那如何對得起拓跋氏的列祖列宗?再危險也不會比在獨孤部危險,賀蘭染干不敢公開對我下手,最多用ansha這些手段,我有這么多忠心的兄弟,在賀蘭部也有很多眼線,我想,他沒這么容易害得了我。”
劉裕嘆了口氣:“那你在賀蘭部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要賀蘭訥的支持的話,沒必要自己去。現在派賀蘭悅過去尋求他的支持,就可以了。賀蘭部和獨孤部聯合的可能不大,你如果迅速地擊破獨孤部,自然也不用擔心賀蘭部。”
拓跋硅的眼中冷芒一閃:“我所要的,不是賀蘭部有背叛我的心思,如果把大業寄托在別人的忠誠上,那太可悲了,作為雄主,只有親手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不是指望別人的想法。我所要的,不是賀蘭部的效忠,而是賀蘭部徹底地失掉對我的威脅。無論是否情愿,都只能向我效忠。”
劉裕的臉色一變:“你想要消滅賀蘭部?”
拓跋硅擺了擺手:“獨孤部也好,賀蘭部也罷,都是草原上的大部落,號令一方,不從汗令,先大父在時,對他們無法直接驅使,只有利誘,這種松散的模式,面對中原王朝的大軍,不堪一擊,我在中原跟慕容垂學到的最多的一點,那就是如何成為王,慕容垂起兵之初,丁零翟斌等人是奉他成事的盟友,但最后被他一一剪滅,這才能完成復興燕國的大業,現在整個北方,只有慕容垂一個王,他的話,能決定所有人的生死,我就要成為他那樣的人。”
劉裕咬了咬牙:“你是要把中原的這套放到草原之上?”
拓跋硅微微一笑:“沒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沒有
妻兒老母皆可棄
劉裕嘆了口氣:“看來你想建立的不止是一個汗國,而是類似中原的帝國,需要的是一向保持獨立的草原各部,能象中原的州郡一樣,對你絕對服從,你確定能做到這點嗎?草原之上,交通和通信都是問題,各部逐水草而居,你甚至想找到每個部落的精確位置都不容易,強行這么做,怕不是會引起各部的反叛吧。”
拓跋珪的眼中冷茫一閃:“我已經有了自己的計劃了,現在還不成熟,等我登上汗位之后再說,現在先一步步來,脫離獨孤部是我的,而劉顯捉不到我,卻扣著我娘和賀蘭敏,只會讓別人憎惡他們,同情我,如此一來,公開來投奔我的人,會越來越多。劉阿干,你是知道了我的這整個計劃,才會有這樣的想法,但是在草原上,普通人哪會知道這些內情呢?”
劉裕朗聲道:“無論如何,若是我處于你的位置,我是不會做這樣的事,我會當面堂堂正正地自立,然后打敗劉顯,降伏賀蘭部,繼而打敗拓跋窟咄和劉衛辰,你不是沒有這個能力。”
拓跋珪微微一笑:“我是有這個能力,但慕容垂絕不會坐視我堂堂正正地奪取草原,如果我象你說的這樣做,前面要面對劉顯和劉衛辰,后面還得防備賀蘭部,甚至是慕容燕國的直接攻擊,霸業只怕還沒建立就會夭折,若是我忍氣吞聲,公開臣服于慕容垂,又會被草原英雄所鄙視,唾棄,所以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只有行此險招,暫時委屈一下我娘和賀蘭敏了,這點,她們也能理解。”
劉裕搖了搖頭:“也許你娘愿意為你作出這種犧牲,可是賀蘭敏并沒有義務為你作這樣的犧牲。她這樣幫你,你卻在危難之時把她拋棄,若不是我們夫婦收留了她,這會兒她只怕早就死了,雖然她沒有提你,但我可以感覺得到,她現在對你一定非常傷心。”
拓跋珪點了點頭:“她恨我是應該的,不過要是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作同樣的選擇。劉阿干,我們是要做大事的男子漢,是英雄豪杰,成大事者不能太過于兒女情長。這點,作為阿干,我也得提醒你,如果有一天,你必須要在慕容蘭和自己的霸業之間作個選擇,你會怎么做?”
劉裕咬了咬牙:“現在的我,沒有以前的爭取功名之心,所做的事情只是無愧于心而已,我答應過慕容蘭,完成這次的任務后,會接回我在晉國的家人,隱居避世,不再理會世間的紛爭,你想奪你的草原霸主,可我并不想成為跟你一樣的人。”
拓跋珪有些意外:“劉阿干,你當真不想建功立業,恢復漢家江山了嗎?”
劉裕搖了搖頭:“以前我做夢都想著這些,但是被來自身后,來自自己人的背叛傷了心,你沒有經歷過我這樣的背叛,體會不到我的心情。”
拓跋珪笑著擺了擺手:“所以不被背叛的最好做法,就是讓別人沒有能力背叛你,當你能一手掌握所有人的生死時,也就不用擔心這個問題了。時間不早了,我也得裝出一副落荒而逃的樣子,帶著幾十個兄弟去賀蘭部,你的那個兄弟,叫什么蒯恩的,我也要帶去賀蘭部治傷,咱們在賀蘭部時再見。”
劉裕微微一笑:“好的,我會在這里等慕容蘭和賀蘭敏,咱們到時候,賀蘭部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