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對著江敳再一行禮,沉聲道:“江公,今天這宴,我和穆之是無法再留了,不過在座諸君,請聽我一言,大丈夫生于世,出身并不決定一切,英雄多出草莽,民間亦有龍蛇,這個道理想必各位都明白!”
“當今之世,神州陸沉,天下喪亂,身為漢家兒郎,當思報國,驅(qū)逐胡虜,還我河山,劉某不才,愿從軍報國,建功立業(yè),權(quán)勢富貴,我自取之,無需他人引薦!我相信以穆之之才,勝我百倍,王候?qū)⑾?,又豈在話下?江公,你的女婿,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說到這里,劉裕轉(zhuǎn)身就走,一邊走,一邊高聲唱道:“君乘車,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車揖,君擔簦,我跨馬,他日相逢為君下。青山不改綠水流,尋常巷陌有魚龍,一日教我遇風云,八荒六合任我游。”
劉穆之也跟著劉裕攜手而出,邊走邊唱,二人心中的萬般委屈與憤怒,盡化在這首歌中,余音繞梁,久久不止。
剛才廳中那些面帶嘲諷之色的賓客們,也都刮目相看,肅然而立,直到二人已經(jīng)走出大門,看不到身影時,才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從軍報國取功名
劉林宗靜靜地看著二人出門,一邊的李致之低聲道:“除了劉裕外,我看劉穆之氣度不凡,又一向有飽讀詩書,過目不忘的奇才之名,連一向眼光苛刻,拒絕了無數(shù)世家公子提親的江公,都肯以愛女下嫁這么一個窮小子,可見其很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日必非池之中物,明公是否要將之招致幕下?”
劉林宗勾了勾嘴角,端起一碗酒,輕輕地呷了一口:“只怕他的岳父不會讓我們占了這個先機的,大戰(zhàn)將致,即使是江公,只怕也不能安坐了吧?!?/p>
“今天他的兩個兒子這樣公然羞辱劉穆之,他卻不出面阻止,我倒是覺得,這恐怕是江公有意為之,想讓自己這個才華橫溢的女婿,能知恥后勇,拋妻棄家,從軍建功呢。至于劉?!闭f到這里,他收住了話,陷入了沉思之中。
另一個角落里,孫泰冷冷地看著劉裕和劉穆之遠去的背影,徐道覆得意地笑道:“看來這些世家子弟們,更是看不上劉裕這樣的人哪,連劉裕都受這白眼,更不用說其他人了,這些草莽龍蛇,終歸還是會入了神教哪。弟子提前恭喜師尊了?!?/p>
孫泰的嘴角輕輕一勾:“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窮,是沒有講氣節(jié)的基本條件,你們最近盯緊點賭坊,我料劉裕,很快會再來的?!?/p>
劉裕和劉穆之就這樣走出了江家大宅,走在鄉(xiāng)間的路上,輕風吹拂著二人的須發(fā),路邊不時地有在地里勞作的農(nóng)人,停下手中的活計,向著二人笑著打招呼,可二人卻如行尸走肉,一言不發(fā)。
劉裕知道,不出一天,這件事就會傳遍整個京口,他開始越發(fā)地擔心起劉穆之將如何渡過這個難關(guān)了。畢竟,這是一個讀書人,貪吃歸貪吃,但給人這樣侮辱,卻是從沒有過的事。
劉穆之在一處荒丘邊上停了下來,他的臉上已經(jīng)是淚水橫流,忍了許久的淚水,終于一發(fā)不可收拾。
劉裕心中一陣酸楚,從懷里掏出一塊汗巾,遞了過去:“胖子,你要是想哭就好好地哭出聲來吧。沒事的?!?/p>
劉穆之接過汗巾,蓋在自己的臉上,默然半晌,靜靜的微風拂過這處荒丘,仿佛是劉穆之在輕輕地嗚咽著。
許久,他才摘下了這塊布,而他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戚容,他看著劉裕,平靜地說道:“不好意思,讓寄奴見笑了?!?/p>
劉裕咬了咬牙:“江家兄弟,著實可氣,得好好教訓他們一下,為你出氣?!?/p>
劉穆之搖了搖頭:“沒用的,寄奴,就算你用拳腳來對付他們,吃官司不說,他們也不可能服氣。他們畢竟是權(quán)貴子弟,看不起的,是我們的出身,只有官做的比他們大,權(quán)勢蓋過他們,才會讓這種人轉(zhuǎn)而服氣。”
劉裕嘆了口氣:“天底下最難獲取的就是權(quán)勢了。胖子,你我不是沒有才能,只是缺乏出頭的途徑和機遇。連刁家兄弟這樣的人渣都可以位居高官,我們卻是報國無門,出頭無望,只能說世道不公啊?!?/p>
劉穆之咬了咬牙:“以前我不能理解你為什么可以拋下家庭,想要從軍報國,但現(xiàn)在我終于清楚了,你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不能一輩子都窩在家里,要出去做事,讓自己的人生變得精彩?!?/p>
“我自問還是有幾分治國安邦的本事的,明天,我就去廣陵謝將軍的幕府中應(yīng)召,我想,如果有機會能見到他,一定是有機會的!”
劉裕哈哈一笑:“好,你就需要下這個決心,不然真的是太可惜了。我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這幾天也會出發(fā)?!?/p>
劉穆之點了點頭:“行,今天你幫了我大忙,我請你吃飯?!?/p>
劉裕睜大了眼睛,奇道:“不是吃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