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首領乃是仇池一帶的氐人大酋長,楊秋是也,跟苻堅也算是同一民族,當年仇池楊氏,在西部也算是一方豪強,晉末八王之亂時,仇池氐人大首領楊難敵也曾建國稱王,不過后來苻秦崛起,仇池國也被攻滅,楊氏一族,給遷到長安一帶,由于同族的關系,苻堅待之甚厚,這回南征東晉,也把氐人之中以勇猛善戰之稱的楊氏一族帶來從征了。
楊秋睜大了眼睛,搖了搖頭:“不會的,天王仁德服人,天下歸心,跟那些野心勃勃的司馬氏王爺不一樣,晉國的滅亡,不可能發生在我們身上。”
苻堅嘆了口氣:“可是天下人,尤其是漢人,仍然視東晉為正溯,楊首領啊,咱們是氐人,即使孤以仁義待之,但在他們眼里,仍然是異族,這個天下,還是我們氐人的天下,如果孤不能在有生之年徹底平定,以后萬一子孫不肖,那晉國就會趁機反撲,大秦的天下,就有傾覆之虞,到時候,我們就是想退回隴右,仇池,也不可能了。所以即使滿朝文武反對,孤還是要堅持出兵,這個道理,孤一般不告訴別人的。”
楊秋點了點頭,激動地說道:“天王,別說了,臣明白,這回臣率我楊氏一族子弟跟隨你出征,就是這個原因!不破東晉,臣再也不回仇池啦!”
苻堅微微一笑:“是的,不過,孤不希望這一戰死太多的人,流太多的血,這么多年來,孤治天下,就是四個字,以德服人!”
楊秋喃喃地說道:“以德服人?哎,還真是的,天王有好生之德,即使是當年臣一時糊涂,舉兵自立時,您也沒有大加殺戮,而是以大兵壓境迫臣投降,事后也讓臣和臣的族人過上了好日子。”
苻堅哈哈一笑,得意地說道:“這是漢人的史書教給孤的道理,兵強馬壯者為天子,但仍然需要施行仁義,要不然,這天下也不會長久。我們雖然是漢人嘴里的番邦蠻夷,但只要記住以德服人這四個字,而且堅持施行,是可以真正地征服漢人的,久而久之,就沒有夷夏之分啦。所以這回南征,孤也希望能盡量地少流血,不流血,這就需要楊首領的幫助了。”
楊秋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臣,臣可是只懂行軍打仗啊,這么多年來,也一直給天王安置在這河南之地,防守東晉,要臣沖鋒陷陣,那沒有問題,可是這個以德服人,臣,臣真的不懂啊。”
苻堅勾了勾嘴角,說道:“其實,孤的意思,是要楊首領你去詐降,混進壽春,然后里應外合,這樣能讓我軍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壽春。”
楊秋奇道:“詐降?這,這不太可能吧,臣,臣和東晉沒有任何聯系啊,這時候大軍壓境之時,臣去投降,他們,他們也不可能相信吧。”
苻堅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世事無絕對,東晉對我們這邊的情況也是一知半解,這回孤在全國范圍內十丁抽一,又驅使邊境的部落打頭陣,東晉那邊可能會以為我們有些部落是不滿意的,會叛逃的,而這件事,孤思來想去,只有你楊首領最合適了,要是交給那些丁零人,匈奴人,老實說,他們非我氐族,孤可有些放心不下啊。”
楊秋咬了咬牙:“可是,天王,您是要我們楊部落舉族投往東晉嗎?這萬一詐降不成,我全部落都會落入敵手啊。要是他們把我們的婦孺收為人質,只怕,只怕我們也不好起事吧。”
苻堅笑道:“沒事,你們的家人婦孺就暫時留在我們這里,你只帶兩千人馬過去,就說是不堪受孤派來的監軍欺凌,一怒叛逃的,到時候你殺幾個死囚,就說是斬了孤派來的監軍,晉人必不疑之!”
楊秋喃喃地說道:“就是說,臣的家人,要留在天王這里了?”
苻堅點了點頭,笑道:“楊首領,你的兒子楊定,跟孤結個親怎么樣?”
楊秋睜大了眼睛:“這,天王,這怎么可以,您的女兒,可是公主啊,犬子楊寶,才十三歲,他,他哪有這個福份!”
苻堅微微一笑:“楊定這孩子孤聽說過,從小就是英雄了得,孤留意他很久了,這回征戰,他年齡小了點,就先不上戰場了,不過以后總有他的用武之地的。孤的二女兒晉陽公主,年方十二,可以跟楊定結個娃娃親,等到楊定成年之時,即行婚娶大事。”
楊秋激動地熱淚盈眶,一下子就跪倒在地:“天王,楊秋愿意為您臥底壽春!”
苻堅微微一笑,扶起了楊秋:“那咱們壽春見!”
授受不親慕容怒
淮南,壽春城。
這是一座與廣陵城大小差不多的城池,淮水與淝水兩條大河繞城而過,在此折了一個彎,奔騰向北而去,但是平時河上來來往往的萬千點白帆,卻因為即將到來的大戰,而變得零零散散,幾乎看不到了,偶爾飄來的幾條,也是從北方南下,帶來一船船拖兒帶口的難民,下船之后,則是激動地叩頭拜祭,謝天謝地。
劉裕一身皮甲,站在壽春城頭,眉頭深鎖,看著城北的渡口,又是一船到岸,幾十名身著布衣,漢人打扮的民眾扶老攜幼,紛紛下船,在幾個渡口吏員的帶領之下,向著城南方向走去。
劉裕嘆了口氣,喃喃地說道:“兩年前這時候,我在京口,也是這樣接憑子,兔子他們的。想不到今天又能再次看到這樣的情景。”
慕容南和劉裕同樣的打扮,站在他的身邊,冷冷地說道:“這些人也真可憐,君川之戰后剛想回家,就遇到了秦國南征,好不容易購置的家業,只能再次放棄,不過能留下一條命就不錯了。”
劉裕勾了勾嘴角:“苻堅不是號稱仁君嗎,難道他的部下也會一路燒殺搶劫?”
慕容南笑著搖了搖頭:“沒好處怎么打仗,不讓搶怎么刺激部隊的戰斗力呢?劉裕啊,就連你們北府軍,明著謝玄下令說不許虐待俘虜,但到了劉牢之,諸葛侃這些軍主這里,不照樣是要殺俘冒功么?”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想到上次淮水屠俘的事情,放眼望去,面前的這條淮水,似乎都變得有點殷紅了,他搖了搖頭,嘆道:“自古都說兵災戰禍,經過了上次,我算是明白了。但我仍然堅持認為,作為戰士,就應該在戰場上殺拿著武器的敵人,而不是投降的俘虜,更不應該是平民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