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嘆了口氣:“這種方外高人,不在五行中,連五谷都不食,人世間的功名利祿,他根本是看不上眼的。王猛當年還沒出仕的時候,面臨晉國桓溫率兵入關中,他本人也曾經去桓溫的軍中相見,但是看出桓溫有不臣之心,無真正北伐之意,可王猛畢竟是漢人,也沒來投奔過我大秦,所以心中猶豫,向這王嘉求問吉兇,王嘉告訴他,只有在大秦,他才能成就不世之功,這才堅定了王猛來投奔我大秦的決心。”
劉裕笑道:“這些未必需要占卜才知道吧,王猛自己都看出桓溫不可靠,又何需別人提醒呢?只怕這不過是王猛為自己的堂兄造勢的一個手段吧。”
苻堅搖了搖頭:“王嘉的神異之名非止這一件事,上次我在南征之前,也派使者去問過吉兇禍福,結果王嘉見到使者之后,不多說話,卻是騎上馬,在河邊狂奔一百多步,連鞋子都跑掉了,然后回來之后就躺在胡床之上,使者問其國運如何,他只說了二字,未央!”
劉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倒是有點意思了,你淝水之敗的時候,不也是這樣騎馬狂奔,狼狽不堪么,他還真有神異之術,能預知這未來啊。只不過,這未央又是何意?”
苻堅正色道:“以前我以為他說的是國運長久的意思,可是現在才知道,是去年的癸未年,我們大秦要遭殃啊。果然,只這一年,我們的國運就急轉直下,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若是我早點聽從他的指引,順應天意,又何至于此?”
劉裕笑了起來:“苻天王啊苻天王,你這是病急亂投醫啊,就算這個王嘉真有這么神,但他也只是透露天意而已,救不了你的命,要是你大秦真的沒了天命,那也只有亡了,何需一個術士再來道破真相呢?”
苻堅的眼神變得黯淡起來:“劉裕,跟你我也不用說假話,客套話了,不錯,天意是人力所難改變的,我們都逃不過命,但是,如果天意注定我大秦無法挽回,那與其徒作掙扎,不如早點順應天命,還能多少保全子民。劉裕,我對你的承諾不變,若是大秦真的氣數已盡,那玉璽我自當秦上,由你歸還大晉,只求大晉能保全我苻氏最后一點血脈。”
劉裕看著苻堅,嘆了口氣:“我相信你是個一心為了百姓的好君主,也罷,既然你這樣說了,那我就幫你走這一趟,請這個王嘉回來,讓他給你算算,你是不是真的有天命!”
苻堅大喜道:“那就一切有勞你劉壯士了,你若能回來,不管是不是能帶來王嘉,慕容緯的事情,我都會依你的。”
劉裕點了點頭:“這王嘉現在何處?如何才能找到他?”
苻堅正色道:“王嘉早年在東陽谷鑿巖而居,不食五谷,名氣漸漸地響亮起來,有數百弟子追隨,后來關中戰亂,桓溫入關,他就避居終南山,結草廬而居,不過現在,他又到了渭水南邊的倒虎山隱居。現在渭南的道路還沒有給燕軍阻絕,你若現在去,還來得及。不過,我聽說慕容沖,姚萇也派了使者去請他,不知道王嘉是不是已經跟著他們的某一路走了。”
劉裕的眉頭一皺:“為何這次你要我去辦這事,按說派一個你們秦國的高官過去,更有份量吧。這種方外高人,需要禮遇,你讓我去,難不成是要我把他強搶過來嗎?”
苻堅搖了搖頭:“自然不是這樣,這種高人,只可請賢,不可力取。劉裕,我
三股勢力倒虎山
渭南,倒虎山。
劉裕騎著馬,離山五里,遠遠地看著這座山,
這座大山,高約二千三百米左右,山上林木茂密,郁郁蔥蔥,有一股幽遠蒼天的感覺,遠遠看去,這座山象是一只大象,因此又有個名字,叫做玄象山,而在百余年前,此山曾經出了一只白額猛虎,傷人害命,有一名壯士孤身入山,打死了這只猛虎,為民除害,因此這山又名倒虎山,倒獸山。
劉裕在山前轉悠了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連半個人影也沒有見到。其實這回他隨著洛陽軍民一路北來關中的時候,曾經路過此地,當時還有些村落有人煙,自己甚至記得還在一處叫元家村的村落里討過水喝,可是這回前來時,已無人煙,十室九空,那個元家村,更是早就被焚為一片白地,除了焦尸以外,一無所有,戰事之烈,對民之荼毒,可見一斑。
可是劉裕現在已經無法去分心為死者傷悲,甚至無暇去懷念那個曾經給自己一口水喝的王姓老大娘現在是死是活了,現在的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盡快找到王嘉隱居的山谷,把他帶回長安,也許,這個神人的預言,能讓苻堅堅定決心,要么死守,要么降晉,無論如何,也比現在這種猶豫不決,狂躁不安的情緒要強,若是苻堅作為主帥自己都無法鎮定,那其他人,只會更加不安。
只是劉裕在這里轉悠了近兩個時辰了,仍然找不到進山的通道,眼看日頭西垂,他的心里越發地焦急,若是今天還不能見到王嘉,只怕三天之內回歸長安的諾言,也無法兌現了,而慕容蘭和慕容緯能談得如何,慕容緯這個野心家是不是真的可以安心出城,不再生事,都是很有變數的,甚至,會決定長安的命運。
突然,劉裕的耳朵跳了跳,一陣細微的震動之聲,從地上傳來,他轉頭向北看去,只見一道隱約的黃氣,騰于天空之中,似是有一隊騎士向此處而來,他的心中一動,在這個時候,來這倒虎山的,不是分兵抄掠的西燕軍,就是跟自己有同樣的目的,想要請這王嘉出山的,無論是誰,也許都會幫到自己。
想到這里,劉裕勾了勾嘴角,策馬入林,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馬拴好,自己則三下兩下地爬上一顆大松樹,借著茂密的枝葉,他躲在一個樹椏之后,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看向了來處。
只見三十余騎奔馳而來,他們不是穿著西燕軍的鮮卑衣甲,而是一身的羊皮襖子,布襠扎頭,在額前系了個結,顯然,這是標準的羌人打扮,而看他們所騎的馬,都是瘦瘦巴巴的,絕非精騎,一看就不是以兵強馬壯而著稱的西燕軍,而是姚萇的羌兵。
領頭的一人,二十七八,白凈面皮,與那些一臉皺紋,看得象是枯樹皮一樣的同伴截然不同,劉裕的雙眼一亮,這人他認識,雖然只有數面之緣,但是印象深刻,可不正是姚秦的少主,曾和慕容蘭一起跟自己在和平谷接頭的羌族少主姚興嗎?
幾十騎在這里停了下來,姚興長舒了一口氣,指向了那林中的一顆松樹,笑道:“就是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