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南方的朱雀輕咳了一聲:“這戰事的進行,還真有些出人意料,沒想到鄴城的苻丕還這么能挺,居然撐了大半年,慕容垂二十多萬軍隊都沒有攻下,是不是我們太高估了這個燕國戰神?”
西邊的白虎搖了搖頭,眼中冷芒一閃:“那是因為慕容家和那些丁零人,匈奴人各懷心思,保存實力,以至于最后內訌分裂,現在慕容垂火并了翟斌,只有翟真帶著少數族人逃跑,而邵興所帶的想要在河北各州郡復國的軍隊,也被慕容垂派了兒子慕容農所擊敗,邵興被俘斬,至于那個冗從仆射光祚,看到邵興敗亡,嚇得逃回了鄴城,苻丕的四路大軍會攻計劃,還沒來得及發動,就先滅了兩處。”
東邊的青龍嘆了口氣:“慕容垂畢竟是慕容垂啊。這一切,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苻丕能撐這么久,完全就是指望外援,現在三路外援斷了兩路,只剩一路塞外的劉庫仁,怕是孤掌難鳴了。草原的游牧騎兵雖然兇悍,但遠不是甲騎俱裝的慕容家鐵騎的對手,就算劉庫仁親至,也難成大事!”
玄武(謝安)不緊不慢地從懷里掏出了一份塘報,緩緩地展開,他站起身,走到那輿圖北部,可以清楚地看到,陰山之南,長城以北,在漠南一帶,已經集結了起碼有五十多匹泥馬,那大約是相當于十萬騎兵的規模,而一面“劉”字大旗,就在這些泥馬之中,分外地顯眼。
謝安搖了搖頭,突然把那面“劉”字大旗拔起,順手把那五十多匹泥馬,大袖一拂,就給卷得東倒西歪,一匹也無法再站立了。
三人全都臉色大變,站起了身,青龍訝道:“玄武,這是何意?難道劉庫仁的十萬鐵騎?”
謝安平靜地點了點頭,說道:“剛剛接到的塘報,劉庫仁本來是先派其妻兄公孫希率其部落騎兵三千,隨同王猛之子,幽州刺史王永一起行動,大敗慕容垂的部將平規,斬俘上萬燕軍,將五千俘虜全部坑殺,河北震動,慕容垂派了少子慕容麟親自領兵增援,才算維持住了陣線。”
朱雀坐了下來,看著玄武,沉聲道:“這些是半個月前的軍報了,我昨天還聽說公孫希旗開得勝,劉庫仁大喜過望,親自到了長城一帶,征召漁陽,上谷,代郡這三郡的各附塞部落,準備以公孫希所部為先導,長驅直入中原,與慕容垂決戰。剛才的那漠南一帶的十萬鐵騎,不就正好說明這點嗎?怎么會說沒就沒了?”
玄武嘆了口氣:“劉庫仁畢竟不是拓跋氏一族,他以為可以靠了勝利喚醒漠南各部的戰斗熱情,隨他去中原劫掠,但他忘了一點,草原各部,并非鐵板一塊,甚至,還有不少慕容燕國的余黨在里面,這次要了他命的,正是前燕國的重臣慕輿句之子,漠南的南部大人,慕輿文。”
青龍奇道:“這個慕輿文我不認識,但他的父親慕輿句,卻是當年燕國的開國重臣了,德高望重,活到八十多歲,可謂燕國的四朝元老了,這個人的兒子,怎么會在草原?”
玄武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因為慕輿句位高權重,他的兒子在燕國滅亡后,不愿意和其他人一樣,給遷到關中居住,所以半路上逃跑了,這個慕輿文,就跑到了漠南草原上,由于苻堅對于慕容氏一族很重視,可是對慕輿氏這樣的普通臣子,就沒這么放在心上,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以前苻洛據幽州作亂,這個慕輿文在平叛時立過功,于是就給苻堅封為了漠南的南部大人,掌握三郡的附塞部落。”
白虎不屑地說道:“既然如此,這劉庫仁為何還對慕輿文全無防備,給他暗算了?要與慕容家的燕國作戰,還能用慕輿文嗎?”
玄武微微一笑:“這慕輿氏一族,當年可是伙同太尉慕容評,太后可足渾氏一起害過慕容垂的,逼死他老婆大段氏,害得他逃亡秦國,可謂深仇大恨,而慕輿文也主動請戰,說是要為家族除掉慕容垂,若是慕容垂得天下,他慕輿氏一族必死無葬身之地了。”
白虎笑道:“原來如此,聽起來很合理啊,可他為何最后還是反了?”
玄武平靜地說道:“這背后怕是有很多隱情,不過以老夫所推測,前線指揮的燕軍大將,慕容垂的幼子慕容麟,怕是關鍵人物。當年此子也跟著慕輿氏一族,甚至告密害死了大段氏,慕容垂復國后,先殺其母,卻因為此子一肚子歪門毒計,才留了一命,這回慕容麟領兵與劉庫仁部相持,正面打勝算不足,但使這種反間計,倒是拿手得很,他也許可以用自己的經歷去說服慕輿文,對他們一族當年的背叛和陷害,既往不咎,甚至,可以讓他接替劉庫仁,去當那漠南之主!”
朱雀長嘆一聲:“高,實在是高。劉庫仁畢竟還是棋差一著,為了追求出兵的速度,進了狼窩,那自然是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閃:“想要劉庫仁死的,怕是不止慕輿文一個,塘報上還說,劉庫仁剛死,他的弟弟劉頭眷就馬上接掌各部,不僅沒有為兄報仇,討伐三郡叛軍,反而宣布停止入關,整頓內部,看來,他和慕輿文,也有些私下的默契,我們都低估了慕容垂對草原的影響力了,因為,他手上有最重要的一張牌,那就是拓跋珪!”
先鋒精銳暗中備
青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是啊,慕輿家畢竟是曾經跟慕容垂有過死仇的人,慕容垂未必會把這樣的人放在草原成為霸主,而且,我隱約地感覺到,慕容垂的那個小兒子慕容麟,也不簡單哪。”
白虎冷笑道:“這小子當年就出賣過他爹,親娘又給親爹殺了,這性格不是一般地扭曲和黑暗,要我說哪,當年他就在壽春城里幾乎壞了劉裕的事,這回有了領兵的機會,估計也不會這么老實的,很可能他和慕輿文私下有什么勾結,他助慕輿文草原稱霸,而反過來要他助自己奪世子之位!”
朱雀笑了起來:“這才是慕容家嘛,你爭我奪,上演各路大戲,不過,劉頭眷能迅速地接掌劉庫仁的部眾,想必也是早有圖謀,這一路,大概才是慕容垂的手段。”
玄武點了點頭:”大約就是如此,操縱草原兩股勢力互斗,一時間不出一個真正的霸主,這才是慕容垂建國之初所需要的,現在他要的不是一個強大到可以威脅到自己的草原,而是一個分裂,虛弱的草原,這樣他才可以在河北建國成事。只是如此一來,河北一帶,除了翟真的丁零殘部以外,就沒有可以威脅到慕容垂的勢力了,聽聞劉庫仁身亡之后,僅存的幾個氐人控制的州郡,也都大半投降了慕容垂,連宗室苻謨所鎮守的常山,也投降了。現在可以說河北之地,除了鄴城一座孤城之外,已經盡入燕國慕容垂之手,勝負之勢,已不可逆轉。”
白虎嘆了口氣:“本以為苻丕的那個四路伐燕的計劃,多少還能作用,可想不到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四去其三,只剩一個鄴城了,那現在我們應該怎么辦,坐視鄴城落入燕國之手嗎?”
玄武笑著擺了擺手,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鄴城的坐標之上,眼中冷芒一閃:“當然不能讓慕容垂就這樣占了河北,他雖然破了苻丕的四路圍攻之計,但兵馬在河北也已經轉戰一年有余,已成疲兵,丁零和匈奴部眾多數離散,也對他的實力打擊很大,可以說,秦燕兩虎相爭,已精疲力盡,正是我們一舉出手,蕩平河北的時候了。上次我們相議的時候,我曾經說過,會派人去跟苻丕聯系,現在已經收到回信了。”
青龍冷笑道:“玄武公,你可真的有一手啊,派了未來的外孫女婿去長安,又派了跟劉裕有競爭關系的劉毅去鄴城,也是二虎相爭吧。”
玄武笑道:“若非如此,怎么能讓他們各盡所能呢?尤其是劉毅,一心盯著劉裕,要與他爭個高下短長,甚至不惜暗中跑去投靠王忱,他自以為此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也不想想,我們高門世家能掌權這么多年,靠的就是在各世家間的眼線,從他找王忱的那一刻起,我就全知道了。”
朱雀微微一笑:“既然此人對你不忠,為何還要繼續用他?”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閃:“因為劉裕的存在,就決定了我必須要有個人來制約劉裕。北府軍上下,多是對劉裕傾心仰慕的,就連本來想用以牽制劉裕的劉牢之之子劉敬宣,現在也成了劉裕的死黨,這些人跟劉裕走得太近,自然就會脫離我們的控制,所以,只有這個事事愿意與劉裕相爭的劉毅,才是我以后能用來制約劉裕的棋子,用的,就是他這股野心!”
白虎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不過就是一幫子鄉下武夫罷了,玄武公,我不明白你為什么一直把他們看得這么重。打完仗一解散回家,下一次再換一批人,還怕他們能反了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