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非也非也,在義興不會有什么作為,父為九州伯,兒為五湖長,能有什么出息?我有意辭去這一職務,留在建康城,多多聯系世家門閥,有機會的話,參與北伐之事,為自己爭取聲名。”
孫泰笑著搖了搖頭:“世家門閥跟你桓氏可是死敵啊,不會向著你的。當年你爹在世時,差點把他們給整死,相比北方的胡人,他們更防范的,是你們荊州桓氏。這點我天天跟會稽王,王國寶他們接觸,最清楚不過?!?/p>
桓玄冷笑道:“如果是謝安獨大,世家門閥以其馬首是瞻時,確實如此,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我這段已經聯系到了王旬兄弟,公然與謝氏為敵,而今天的拍賣會上,謝家自己也有內部分裂的痕跡,謝琰與謝玄的矛盾公開化,只怕謝安也會頭皮發麻。任何家族的衰落,都是從內部分裂開始的,謝家如果鎮不住自己的兒子,那外部世家必然起別的心思,跟著王國寶的人會越來越多,到時候,你孫大教主的機會就來了?!?/p>
孫泰的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之色:“所以,我們更需要聯合,一旦荊州的勢力可以加入支持某一邊,那一邊就會有勝算了,桓世子,如果你想引見給會稽王,我可以幫你引見?!?/p>
桓玄冷冷地說道:“免了,以前我不是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想要跟他司馬道子聯合,結果此人竟然公然說先父大人想要謀反,意欲何為,只這一件事,就決定了我們不可能合作。孫教主,我知道你暫時依陵于這個黑人王爺,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想要發展壯大你的神教的力量,只可惜,你的計劃多半不會實現。所以我勸你還是不要把自己跟司馬道子和王國寶綁得太緊了,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孫泰的臉上閃過一絲不信:“桓玄,你不用挑撥,現在會稽王對本主可是言聽計從,就連王國寶都生出了妒嫉之心呢。他這樣說你,不過是令尊大人當年把他司馬氏皇室逼得太緊太狠了,人家現在有了權,發幾句牢騷怎么了?你要是這樣的氣量,只怕成不了大事?!?/p>
桓玄哈哈一笑,搖了搖頭:“我的教主大人,你現在還沒看清楚問題的實質啊,這事壞就壞在你讓王國寶生了妒嫉之心上了,會稽王那里,同樣存在著爭寵的問題,向著你就會冷落了王國寶。你現在對司馬道子能用上的,無非就是那些個小藥丸,再加上可以獻一兩條計策,幫他跳跳大神,行點法事而已。但你能象王國寶那樣,為司馬道子聯系世家,在朝廷里興風作浪,去分謝家之權,奪回失去已久的皇家權力嗎?”
孫泰的額頭開始冒汗,眼中光芒閃閃,桓玄的話,顯然說中了他心中的痛處,讓他無言以對。
桓玄嘆了口氣,上前一步,看著孫泰的眼睛,正色道:“孫教主,你應該清楚,那些個目光短淺,只知道自己享樂,卻無進取之心的家伙,無論是司馬道子,還是王國寶,都只是戀權之輩,又沒有那能力。他們不配擁有這個天下,因為他們撐不起大晉的江山,也造福不了天下的子民。這種事情,只有我們這樣的人才能完成,我若君臨天下,必讓你擔任國師,繞開那些只會吸食民血民脂的貪焚之輩,施恩布道于天下,當年晉元帝司馬??梢酝跖c馬共天下,我也可以桓與天師道共天下,沒有問題!”
孫泰的眼睛一亮:“當真如此?”
桓玄哈哈一笑,舉手指天:“皇天在上,神明為證,我桓玄若有違今日之諾,他日必死于大江之上,亂刀之下!教我肢體分裂,懸首大航,魂魄不得歸故鄉!”桓玄說的極為認真,表情也是無比地虔誠,就連一邊的孫泰也看得不免動容,他點了點頭,正色道:“既然桓世子這樣說了,那本主也沒什么可懷疑的了,以后咱們就是一輛戰車上的盟友了,同生共死!”
桓玄微微一笑:“那我們就商量一下,如何來奪取咱們的天下吧。”
烏衣巷中神秘客
建康城,烏衣巷。
與人來人往,門庭若市,各種豪車在門前排起了長隊的的王家,謝家等幾處高門大院相比,一處看起來毫不起眼,門庭也是非常樸素的別院,隱沒在這處喧囂之地的另一端,大門虛掩,兩個駝背老仆,青衣小帽,有氣無力地在門口掃著落葉,沒有人注意到這個長長的巷子里,還有這么一個獨立小世界的存在,也難怪,作為隱藏在烏衣巷最深處的這里,幾十年來就沒出過什么顯貴人家,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這處別院的主人是誰。
一道被斗蓬所包裹的身影,迅速地從門縫之中閃過,那兩個掃地的老仆,仿佛視而不見,也沒有任何人上來盤問此人,就象一道清風,拂進了這個小院,不帶走一絲的痕跡。
斗蓬客迅速地鉆進了小院之中,小院之內,空空落落,兩三間廂房散布四周,一棵松樹植于庭院之中,一口枯井座落一邊,那個斗蓬客站定在枯井邊上,環視四周一眼,突然一起身,整個身形騰空而起,一下子就落入了那座枯井之中。
松樹之上,一只烏鴉被這個斗蓬客的這一下動作所驚,撲騰著翅膀,猛地想要沖天而起,突然,一道肉眼難辨的白光閃過,烏鴉的腦袋頓時就跟它的身子分了家,而兩道翅膀,也直接從空中掉落,即使是如此小的一只飛鳥,也在空中頓時就分成了四截,一蓬血液,自天灑落。
一塊破布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了地面之上,鳥血灑滿了布面,一根羽毛都沒有落出去,四截鳥尸,輕飄飄地落在布上,而那只烏鴉的眼睛,仍然睜著,即使是作為一只鳥兒,它仍然是死不瞑目。
剛才在門口一直掃地的一個駝背老仆,鬼魂一樣地出現在了這塊布的邊上,他的嘴角邊勾起了一絲冷笑,從懷里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塞子,向著這塊破布之上的烏鴉殘塊倒了下去,幾滴如凝脂般,略微發黃的液體落下,澆到了鳥塊之上,頓時騰起了幾道青煙,而這鳥兒的尸體,在這幾滴濃液之中,迅速地沸騰,翻滾,腥臭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煙越來越大,越來越濃,漸漸地,只聽到“滋滋”的聲音,而布上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而那個駝背老仆仿佛泥雕木塑一樣,站在一邊,紋絲不動。
等到煙霧散盡之時,也就是須臾的功夫,破布之上,再無一根鳥兒的羽毛,這只烏鴉,就如同從這個世界中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任何地痕跡,除了殘留在破布之上的幾滴看起來焦黑,泛黃的殘液,再無任何的證據表明,這里曾經有過一只鳥兒了。
駝背老仆淡然地彎了彎腰,拾起了地上的這方破布,手腕一抖,那幾滴殘液,頓時就沒入了一邊墻角中的草叢之中,沒入塵土,連一道煙霧也沒有騰起,就這樣消失不見。
駝背老仆仔細地疊起了這塊破布,放進了自己的袖中,拿起了倚在墻邊的那條掃把,出門前向著枯井那里略一欠身,行了個禮,然后倒退著出了院門,帶上了門,這一刻的他,重新變得遲鈍而緩慢,顫顫巍巍,全無在院中的那股迅捷與干練,與外面這條巷子另一端的熱鬧與喧囂相比,恍如隔世。
枯井之內響起了一陣緩慢而沉重的響動之聲,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熟悉機關消息的人聽到后一定會為之色變,因為就在這一陣響動中,起碼有十余處相連的消息發動,就算不用親自下井,都可以推測到,下面一定是個無比兇險,處處機關的長道,到底會是什么人,才會在這里設下如此的布置呢?
地底深處,一處寬大的暗室之中,四處的墻壁之處,牛油巨燭燃燒著巨大的火光,把這處密室照耀得如同白晝,三個一身黑色斗蓬打扮,戴著形狀不同的青銅面具的人,圍繞著一張巨大的圓桌,分四周而坐,如同金剛木人一般,看不出任何的動靜,若不是三雙眼睛中若隱若現,偶一閃耀的精光,讓人甚至會懷疑,這三個乃是假人,而南邊的一張座椅還是空空如也,在等待著它的主人就位。
“喀喇喇”地一陣響動,南邊的墻上出現了一道暗門,剛才進入小院的那個斗蓬客,緩步而入,他的走動幾乎沒有任何的聲息,甚至會讓人產生一種,此人是凌空飄過來的錯覺,在其他三人的注視下,他坐上了那個南面空著的座位,抬起頭,火光照耀之下,一張戴了青銅朱雀面具的臉,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西面,一個戴著白馬面具的人,看向了這個后來者,一陣刺耳難聞,似金鐵相交的聲音響起,難聽到讓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朱雀,你來遲了。如此重要之事,豈能遲到?!”
那個名為朱雀的人緩緩地開了口,聲音如火山爆發一般,幾乎每個音符都是炸裂開來,聽起來刺耳之極,同樣是不辨男女老幼:“拍賣會上出了不少事,我能抽身趕來,已屬不易,白馬,你我本應同時在那里的,結果你沒來,這件事,你不應怪我?!?/p>
東面一個青龍面具的人擺了擺手,他戴著手套,完全看不出一絲肌膚,一如他的整個人,都隱藏在這斗蓬的深處,透出一絲詭異,他的聲音如浪濤擊石,一股海天相交的氣息撲面而來:“好了,一寸光陰一寸金,我等宜早入正題,朱雀,謝琰和謝玄,當真在拍賣場上直接沖突了?”
朱雀的聲音透出一股不屑:“三位耳目通天,似此一個多時辰前發生的事,三位又豈會不知?何必多此一舉再問我?”
北方的那人抬起了頭,一個烏龜的面具在火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他的聲音如冰霜一般的寒冷,不帶任何感情氣息,讓人聽了后血液幾乎都要結冰:“世家間的沖突一觸即發,我等當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