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堅哭著搖著頭,卻是緊緊地握著王猛已經枯瘦如柴的手:“不,景略,不要扔下我,沒有你,我不知道怎么活!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我不該偏向慕容垂,我這就去下令殺了他,只求你不要走!”
王猛悠悠地嘆了口氣:“天王,別這樣,那天他反行畢露,你正可以明正典刑,但你錯過了機會,現在沒有殺他的理由,強殺他的話,只會,只會讓天下人不服。我知道,你,你為了我,下令大赦,我還是,還是得勸你一句,這,這不符合禮法,只有,只有君王和太后離世,才,才可以…………”
苻堅大吼道:“去他娘的禮法,我是天王,我要誰活誰就要活,景略,你親手創立了大秦,你對大秦的重要性,超過太后,超過先帝,甚至超過了我!如果能讓你病好起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王猛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生死自然天注定,豈非人力可改?臣這些年來東征西討,協助天王整頓朝綱,無一日不嘔心瀝血,這身體,早就不行了,若非不想親眼看著天王的秦國垮掉,又怎么會強撐到現在?!”
“臣年少之時,喜歡談玄論道,也染上了服食五石散的惡習,少年之時,只覺意氣風發,可現在卻是身體每況愈下,這些毒素積于體內,已是金石難救,這是臣的宿命,天王莫要傷悲!”
苻堅的眼淚再次如洪水般地涌出:“天啊,你為什么要如此地殘忍,為什么要奪我景略!”
王猛的眼中突然神芒一閃:“天王,這些天你一直不理國事,陪在我這里,這是不對的,臣一死不足惜,但大秦的天下,千萬的子民,都需要你繼續去管理,照顧,豈可因一王猛而輕天下萬民?!”
苻堅低頭不語,久久,才嘆了口氣:“朝廷自有綱紀,有你留下的全套運轉體系,即使沒有我,也不會出事,景略,你不要太悲觀,五石散毒,并非無藥可救,聽說西域有秘術可以治,我這就下令,讓出征西域的呂光加快速度,給我迅速找到…………”
王猛搖了搖頭:“這天下哪有能起死回生的藥?若真有這么神奇的藥,那西域之人也應該長生不死了。不過都是些謠傳罷了,西域離中原太遠,漢朝三通三絕之后,幾百年來鮮有中原人踏足這片土地,才會有這種荒唐的謠言出現。這回呂光遠征西域,就是為了打通這個聯系,重開絲路,只要讓西域納入中原的州郡,以后大秦的西方,當可無憂!”
苻堅痛苦地閉上了雙眼:“難道,難道真的沒有辦法救景略了嗎?!”
王猛吃力地坐起了身,看著苻堅的雙眼,表情變得異常地嚴肅:“天王,你現在應該考慮的,不是救我王猛,而是救你的大秦國,現在我的神志異常地清醒,這是回光反照,可能接下來再睡過去,臣就不會再醒了,所以這是臣最后對您的話,請您一定要聽!”
苻堅勾了勾嘴角,剛要說話,王猛的手猛地抓緊了他的手,而聲音變得異常堅定:“請您安心聽我說!”
苻堅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說,我一定用心聽,全力做!”
王猛的眼中光芒閃閃:“首先
家事國事天下事
苻堅的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不經意的動作給王猛看在了眼里,他閉上了眼睛,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天王還是不信我的話,我并不是對他們有什么私仇,才要這樣說的,實在是慕容氏鮮卑和姚羌這兩族,天生反骨。”
“慕容氏的燕國被我們親手消滅,而姚萇的兄長,前任羌人大頭領姚襄,被天王的堂兄苻黃眉親手斬殺,這些人都跟您是國仇家恨,本身又是狼子野心,忘恩負義之輩,天王切不可以為他們現在恭順,就掉以輕心!”
苻堅勾了勾嘴角:“那拓跋氏鮮卑的代國,也被我消滅,為什么你從來不提把拓跋氏一族斬草除根呢?”
王猛嘆了口氣:“拓跋氏不一樣,他們世居塞外,沒有進入中原過,而且他們這一支,知道感恩,當年晉國對他們有恩,永嘉之亂時,居于中原的那些各族胡人幾乎全部反叛,只有拓跋氏鮮卑一次次不遺余力地救援晉國,幫助劉琨在北方能堅持多年。”
“最關鍵的是,他們并沒有見識過中原的花花世界,本質上還是塞外的夷狄,最多圖點中原的物產,并不求萬里江山。現在代國因為父子相殘的內亂而滅國,其故地已經給匈奴部落的劉庫仁和劉衛辰這兩支分統,并不象慕容氏的鮮卑那樣,仍然能統領其族人,只要天王能把拓跋氏的王子拓跋硅牢牢地留在長安,不讓他回到故地重新召集舊部,這拓跋鮮卑,不用操心。”
苻堅點了點頭:“記下來了,不放拓跋硅回草原。那么慕容氏和姚氏,孤又當如何應對呢?”
王猛閉上了雙眼,說道:“這次本是除掉慕容垂的天賜良機,他和姚萇都是世上英杰,又會隱忍,想抓他們的把柄太不容易了。這次既然錯過,以后想要下手就難了,陛下萬萬不可讓此二人脫離您的控制,只要讓慕容家和姚家的人居于長安城內,隔絕和割裂他們和族人的聯系,以后慢慢地把這兩族人分遷到大秦各地,編戶齊民,與漢人雜居,才可能慢慢地消融掉他們。”
苻堅的眉頭一皺:“那為何現在不能做這事呢?”
王猛搖了搖頭:“現在氐族人的數量太少,漢人也并沒有完全心服,天王還需要再用二三十年的時間安撫國內,不要說把他們遷移,就是前一陣天王遷移本族人,分居關中各地時,那也是哭天搶地,一片悲泣之聲。若連您的本族人都不愿意部落分離,散居各地,這些異族又怎么可能愿意呢?到時候若是有人煽動,則很可能直接燃起戰火,內亂于內,晉國再趁機北伐,大秦危險!”
苻堅點了點頭,心下卻頗不以為然,他看著王猛,說道:“景略,這兩件事我都記下了,還有別的事嗎?”
王猛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女色與男色,還望天王以后能稍加節制,臣弄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少年時頗為縱情聲色,又加服食五石散的原因,天王身體壯健,但藥石終是傷人之物,臣走之后,只怕無人會再規勸天王了。”
苻堅咬了咬牙,正色道:“這次的事,就是我管不住下面那活兒才引起的,我發誓,以后再也不好色亂為了,慕容家的男人和女人,以后我一個也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