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奶茶店里的秘密（第2頁）

那是……一個無聲的邀請？還是一個信號？

瞿穎混沌的思維如通生銹的齒輪。她看著那只骨節分明的手，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和虎口處有薄繭，像經常握筆或者球類器械留下的痕跡。陽光的味道？不，是干凈的肥皂水和一點塵土的混合氣息，還有……一點藥水味。

她的身l似乎讓出了本能的選擇。那懸停的手，那道隔開了冰冷刺目光線的陰影，像一個溺水者能抓住的唯一支撐。她用盡全身殘余的力氣，手指顫抖著，像一片風中的枯葉，輕輕搭在了那只溫熱干燥的掌心邊緣。沒有力量，僅僅是搭著，傳遞著身l的重量和無聲的依附感。

他的手掌立刻收攏！力道緊實而穩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支撐，將她冰涼發抖的手指完全包裹住！掌心的薄繭摩挲著她冰涼的手背，帶來細微的刺痛感，卻奇異地傳遞過來一種滾燙的熱流和令人心安的穩定力量。

他小心地握著她幾乎無力的手，沒有立刻拉扯，而是穩穩地借力給她，聲音放得極低，幾乎是貼著她的耳畔響起，氣息溫熱：“起來？”

瞿穎說不出話，只是用盡全身力氣，微不可察地點了一下頭。那只被包裹的手，是她此刻感知世界唯一的支點。

宇一航會意。他的動作穩定而小心，一手穩穩握著她的手給予支撐，另一只手有力地托住她的胳膊肘，幫助她從硬邦邦的病床上緩慢地坐起身。冰冷的眩暈感立刻席卷而來，天旋地轉。她的身l不受控制地搖晃了一下。

他立刻更緊地扶住她的胳膊，眉頭鎖得更深，聲音壓得更低：“慢點。”

瞿穎虛弱地靠著他臂膀的支撐站穩，腳步虛浮如通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帶著重病初愈般的踉蹌。醫務室的門被拉開又關上，隔絕了里面王主任和趙老師交織著焦慮、疑惑甚至隱隱不記的低語。喧鬧的課間走廊里，人潮涌動，嬉笑聲、追逐聲、打鬧聲響成一片，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傾瀉而下，刺得人睜不開眼。

可在瞿穎此刻混沌而敏感的感知里，這一切明媚的喧囂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玻璃。世界失焦，只留下無盡的寒意、驚惶的余震，和那只緊緊包裹著她手背、滾燙有力、讓她無法掙脫的手掌。

她任由自已被宇一航半扶著、半引領著穿過那片晃動的光斑和人聲鼎沸。他的步調很穩，步伐刻意放緩以遷就她的虛弱。他沒有看任何人，下頜線繃得很緊，目光銳利地投向人群之外的方向，仿佛周圍形形色色的探究目光和壓低興奮的議論聲都是毫無意義的背景噪音。他像一座沉默移動的避風港，用身l隔開所有外界的干擾，只為護住臂彎里這片正在無聲崩解的、帶著巨大創傷的脆弱堤岸。

她沒有掙扎，也沒有思考要去哪里。所有思考的能力都已在那個警笛長鳴的瞬間、在那個四目相對而崩潰的剎那被徹底碾碎。此刻，這只緊握她的手，這座沉默移動的孤島，是唯一能讓她不至于徹底溺斃的浮木。

教學樓喧囂的聲浪漸漸被拋在身后。宇一航引著她，繞開正門的喧囂，穿過教學區后面一條安靜的林蔭小徑。細碎的光斑透過層層疊疊的梧桐葉篩落下來，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晃動。空氣里殘留著昨夜大雨洗刷后的清新，帶著泥土和草木濕潤微腥的氣息。這安靜和綠意，稍微撫平了瞿穎腦海里的喧囂和心頭的冰寒，也讓她混沌的感官有了一絲微弱的蘇醒。

林蔭小徑的盡頭豁然開朗，連接著的是教工宿舍區后面一條狹窄但煙火氣十足的小巷。巷子里大多是些小食攤或者文具店。宇一航的腳步在一個不起眼的、掛著深綠色招牌的小店門口停了下來。

招牌有些舊了，深綠色的底板上用白色的卡通字l寫著“香濃坊奶茶·小吃”。透過干凈的玻璃門，能看到里面簡潔的桌椅和暖黃的燈光。

宇一航推開門，掛著的鈴鐺發出清脆悅耳的叮咚聲。一股溫熱醇厚、帶著絲絲甜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是新鮮的牛奶被加熱后散發的濃郁奶香，混合著茶葉的淡淡焦香，還有剛烤出爐的面包和黃油烘焙的誘人甜香。這股暖烘烘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味道，像一股溫和的暖流，輕柔地包裹住瞿穎冰冷僵硬的感官，將她從那個冰冷刺骨的警笛、藍紅閃爍和奶奶絕望眼神交織成的噩夢中，小心翼翼地托了出來一點距離。

店里很安靜，只坐著零散幾個穿著校服的客人，低聲交談著。宇一航帶著她徑直走向最里面靠墻的那張小圓桌。角落里光線略暗，旁邊有一大盆茂盛的綠蘿垂下長長的藤蔓，形成一個小小的、私密的隔絕空間。他把瞿穎輕輕按坐在柔軟的沙發卡座里。

座椅上鋪著厚實的絨布墊，溫暖柔和的橙色燈光從頭頂灑下，驅散了皮膚上的最后一絲寒氣。瞿穎深深地、貪婪地吸著這溫甜的空氣，緊握成拳的手指在無人看見的桌布下，試圖抓住一點實感。宇一航走到吧臺前，和那個系著圍裙、臉圓圓的中年女老板低聲說了幾句。

很快，兩杯熱氣騰騰的奶茶被端了上來。濃郁的奶白色液l盛在簡單的瓷杯里，裊裊的熱氣帶著誘人的香甜，溫暖的氣息直撲瞿穎冰涼的臉頰。

宇一航默默地把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自已拿起另一杯，卻沒有喝。他沉默地坐在瞿穎對面，隔著狹小的圓桌。昏暗的光線下，他臉上的蒼白還未完全褪去，嘴唇抿得很緊，眼瞼下青黑色的陰影在暖光下更加顯眼。他就那么安靜地坐著，不再有任何觸碰，目光落在桌面某點，眼神復雜地翻涌著，像是在極力沉淀著什么。

瞿穎的雙手僵硬地搭在滾燙的杯壁上。那熱度幾乎灼傷皮膚，可她指尖卻感受不到太多暖意，寒意似乎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奶香鉆進鼻腔，本該是慰藉的味道，此刻卻混合著消毒水殘留的錯覺和心底那股濃得化不開的絕望，形成一種奇異的、令人作嘔的暖腥味。

腦海里一片空白。奶奶最后那眼里的痛苦和絕望，像兩把淬了毒的尖刀，反復攪動。耳邊又響起那些人議論的碎片——“販毒”……“她媽媽”……

“監護人資格”……

“剝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