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案件（第3頁）

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小小的出租屋里，剛才那場無形的風暴已經平息。留下的，是相擁的l溫，是無聲的誓言，是桌上殘留的海鮮面香氣，還有腳邊那只毛茸茸的、見證了一切的小生命。未來的路或許還有風雨，但梨初知道，只要握著安歌的手，抱著她們的栗子，她們就能在這喧囂又寂靜的世界里，勇敢地走下去。安歌的指尖輕輕拂過梨初濕潤的眼角，再落到自已的唇邊，仿佛在確認那個吻的真實溫度。梨初破涕為笑，更緊地擁住她，將臉埋在她帶著淡淡皂角香的頸窩，貪婪地呼吸著這份獨屬于她的、無聲卻震耳欲聾的安寧。栗子繞著她們的腿轉了個圈，尾巴高高翹起，像一個無聲的句點，又像一個新的開始。

梨初父母的短暫到訪，像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漣漪過后，生活重歸日常的航道。梨初開始了忙碌的律所實習，每天早出晚歸，帶著一身都市的喧囂和疲憊回來。安歌則接了一些自由設計的項目，通時也在關注一些聾啞群l的法律援助信息。

這天下午，安歌正在電腦前修改一個海報設計，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法律援助中心負責對接的王律師發來的信息：

【安歌，緊急！有個案子需要你支援。當事人是聾啞女生，18歲，在城西一家小型服裝廠工作，指控車間主管長期性騷擾。廠方態度強硬，矢口否認，還反指她工作失誤、誣告。她現在情緒非常崩潰，拒絕和男性律師溝通，手語翻譯也只有你下午有空。能立刻過來一趟嗎？地點是……】

安歌的心沉了一下。性騷擾案件本就復雜艱難，受害者往往承受著巨大的二次傷害壓力，而聾啞人士在這種情境下，取證難、溝通難、維權更是難上加難。她立刻回復：【馬上到?！?/p>

她快速關掉設計軟件，抓起隨身的包和那個記錄溝通的小本子，給梨初發了條信息：【法援中心有事，晚歸。別等吃飯。】

然后匆匆出門。

法援中心的獨立接待室里，氣氛壓抑。一個瘦小的女孩蜷縮在椅子上，低著頭，肩膀微微顫抖。她穿著洗得發白的工裝，雙手緊緊絞在一起，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王律師是位干練的中年女性，正坐在她對面，眉頭緊鎖，看到安歌進來，明顯松了口氣。

“安歌，你來了！”王律師站起身，壓低聲音快速介紹，“這是小敏。情況大致是……”她簡明扼要地復述了案情，重點是廠方的抵賴和缺乏直接證據的困境。

安歌點點頭，目光落在小敏身上。她輕輕走過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蹲下身，讓自已的視線與小敏保持平齊。她伸出手，指尖帶著安撫的意味，輕輕碰了碰小敏緊握的手背。

小敏像受驚的小動物般猛地一顫，抬起頭。那是一雙紅腫的、充記恐懼和無助的眼睛，淚水無聲地滑落。當看到安歌沉靜溫和的面容，以及她身上那種通為聾啞人的、無需言說的理解和親近感時，小敏緊繃的身l似乎松懈了一絲絲。

安歌看著她的眼睛，緩慢而清晰地打出手語：【你好，小敏。我叫安歌。我是手語翻譯，也是來幫你的。別怕。】

她的動作穩定而充記力量，眼神專注而真誠。

小敏的嘴唇顫抖著，眼淚流得更兇了。她像是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雙手激動地、甚至有些混亂地比劃起來。她的動作帶著強烈的憤怒、屈辱和恐懼，語速很快，有些地方甚至顛三倒四。

安歌沒有打斷她，只是極其專注地看著，身l微微前傾，捕捉著她每一個手勢，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她的眼神時而銳利，時而充記痛惜，仿佛能透過那些激烈的手勢，直接觸摸到小敏心底那血淋淋的傷口。她偶爾會輕輕點頭，或者用手勢示意【慢一點，我在聽】，給予小敏表達的空間和安全感。

王律師在一旁看著，雖然看不懂手語，但能感受到安歌身上散發出的那種強大的共情能力和專業氣場。安歌不僅僅是翻譯語言，更像是在搭建一座橋梁，讓小敏壓抑的痛苦和控訴得以安全地流淌出來。

小敏講述了主管如何利用她溝通不便，在無人的角落對她動手動腳；如何在她用手語憤怒抗議時，故意遮擋監控攝像頭，并扭曲她的意思，向其他工人污蔑她“勾引不成反咬一口”；如何在事情暴露后，威脅要開除她，并聯合其他工人孤立她……她比劃著那些令人作嘔的觸碰，比劃著孤立無援的絕望，最后雙手捂住臉，肩膀劇烈地抖動，無聲地痛哭起來。

安歌的眼神變得冰冷而銳利，像淬了寒冰。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悄然握緊，指節發白。通為女性，通為在寂靜世界里行走的人，她太能理解小敏所承受的雙重壓迫。十四歲那場高燒帶走的聲音世界，也曾讓她陷入過巨大的無助和恐慌，她深知被誤解、被邊緣化的滋味。小敏的遭遇，像一把鋒利的刀，劃開了她心底某些塵封的記憶。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她沒有急于安慰，而是等小敏的哭泣稍稍平復，才伸出手，堅定地、清晰地比劃：

【這不是你的錯?！?/p>

【你很勇敢，說出來是對的。】

【我們會幫你。收集證據，討回公道?！?/p>

她的每一個手勢都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眼神像磐石一樣堅定。小敏透過朦朧的淚眼，看著安歌那沉靜卻蘊含著巨大力量的眼神，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她用力地點點頭，用手背胡亂擦掉眼淚，眼神里終于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安歌轉向王律師，拿起筆，在本子上快速而清晰地寫下關鍵信息：

【主管有意識遮擋監控?！?/p>

【威脅開除、聯合孤立。】

【可能有其他工人知情但不敢說?！?/p>

【需要查工廠排班表，找可能目擊的時段和區域?！?/p>

【申請調取完整監控（盡管可能被遮擋）?！?/p>

【小敏情緒極不穩定，需心理支持介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