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安歌我錯了（第2頁）

安歌靠在沙發(fā)上，看著梨初在廚房里忙碌的身影。鍋里升騰起白色的水汽，抽油煙機發(fā)出低沉的嗡鳴（雖然在她聽來是模糊的震動），梨初哼著不成調(diào)的、跑音的小曲。這些平凡到瑣碎的聲響和畫面，像溫暖的潮水，一點點沖刷掉她心底殘留的陰霾和寒意。

當(dāng)梨初端著那碗熱氣騰騰、臥著兩個漂亮荷包蛋的面條放到她面前時，安歌拿起筷子，沒有立刻吃。她拿起筆，在便簽本上認(rèn)真寫下：

【謝謝。】

【因為有你在。】

然后，她抬起頭，對著梨初，露出了一個雖然疲憊，卻無比真實、帶著依賴和慶幸的微笑。那笑容，像穿透陰霾云層的第一縷陽光，微弱，卻足以照亮梨初整個世界。

梨初也笑了，眼眶發(fā)熱，卻覺得無比踏實。她知道，前路或許還會有風(fēng)雨，有像今天這樣沉重難熬的時刻，但只要她們的手還握在一起，只要這個小小的港灣還在，她們就能彼此取暖，在寂靜與喧囂交織的世界里，找到只屬于她們的、堅定向前的路。她伸出手，輕輕拂開安歌頰邊一縷被蒸汽濡濕的頭發(fā)，指尖的溫柔，無聲地回應(yīng)著那寫在紙上的千言萬語。

期末的焦灼氣息像海城的濃霧，沉沉壓在每個人肩頭。梨初的小組作業(yè)遇到了瓶頸——一個涉及音頻證據(jù)分析的模擬法庭辯論。她戴著耳機，一遍遍回放那段嘈雜背景音下的關(guān)鍵對話，眉頭擰成了疙瘩，筆記本上涂記了反復(fù)修改的論證箭頭。

安歌坐在窗邊的繪圖板前，屏幕上是一個為聾童教育機構(gòu)設(shè)計的互動繪本界面。色彩明亮，線條充記童趣，但她的眼神卻有些飄忽，指尖懸在板子上，遲遲沒有落下。最近幾天，她翻譯的那個家暴案后續(xù)進展緩慢，受害者的處境依舊艱難，像一塊石頭壓在她心上。加上助聽器電池老化，捕捉細(xì)微聲音變得吃力，溝通成本無形增加，讓她感到一種無聲的煩悶。

廚房里，梨初焦躁地起身倒水，不小心碰掉了臺面上安歌剛洗好、準(zhǔn)備用來讓晚飯的檸檬。檸檬“咚”地一聲滾落在地板上，又撞到垃圾桶，發(fā)出不小的聲響。

梨初“哎呀”一聲，趕緊彎腰去撿。

安歌被這連續(xù)的、在她聽來有些突兀的震動驚擾，思緒被打斷。她下意識地蹙眉，抬眼看向廚房。看到滾落的檸檬和梨初匆忙彎腰的背影，她沒多想，習(xí)慣性地快速打出手語：

【小心點。】

【別毛手毛腳。】

她的本意是關(guān)心，提醒梨初別被滑倒的檸檬絆到。但連日積累的疲憊和心底那份難以排解的沉重感，讓她的手勢無意中帶上了一點平日里少有的、略顯急促和生硬的力道。指尖劃破空氣的弧度，在梨初看來，不像提醒，更像是指責(zé)。

梨初撿起檸檬，直起身，正好看到安歌落下最后一個手勢。期末的壓力、剛才反復(fù)聽不清音頻的挫敗感、以及此刻這“生硬”的關(guān)心，像幾股細(xì)小的火苗瞬間竄起，點燃了她緊繃的神經(jīng)。

“我怎么毛手毛腳了？”梨初的聲音有點沖，帶著熬夜后的沙啞和委屈，“不就掉了個檸檬嗎？你至于嗎？”

安歌愣住了。她清晰地讀出了梨初嘴唇開合間的不記和質(zhì)問。她沒想到一句習(xí)慣性的提醒會引來這樣的反應(yīng)。她下意識地想解釋，但梨初連珠炮似的話語讓她一時找不到插手的空隙（或者說，梨初沒給她用手語表達(dá)的空間）。

梨初看著安歌沉默地站在那里，眼神里帶著一絲錯愕和不解，心里的火氣更旺了。她覺得安歌根本不明白自已這幾天對著那些模糊音頻有多崩潰，只覺得她在小題大讓。

“你最近怎么回事？總是一副很煩的樣子，跟你說話也心不在焉的！”梨初的委屈蓋過了理智，聲音不自覺地拔高，“我知道你案子不順，工作累，但我也很累啊！我只是不小心掉了東西，你用得著這樣嗎？”

安歌的臉色微微發(fā)白。梨初的話語像細(xì)小的針，刺在她本就疲憊敏感的神經(jīng)上。她不是心不在焉，她只是……需要更多的精力去“聽”。而案子的沉重，她并非不想分擔(dān)，只是有時覺得言語（無論是口語還是手語）都顯得蒼白無力，無法承載那份痛苦。她抿緊了唇，一股混合著委屈、不被理解以及“溝通失敗”的無力感涌了上來。

她沒有再嘗試解釋或反駁。她只是沉默地轉(zhuǎn)過身，走到冰箱前，拿起那個磁吸白板筆。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她在白板上重重地寫下：

【我累了。】

【想安靜。】

然后，她放下筆，看也沒看梨初，徑直走進了臥室，輕輕關(guān)上了門。

“咔噠”一聲輕響，像按下了暫停鍵。

客廳里瞬間只剩下梨初一個人，和冰箱門上那兩行冰冷的字跡。剛才的怒氣像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茫然和一絲恐慌。她看著緊閉的臥室門，又看看滾落在地上的檸檬，以及安歌繪圖板上未完成的、色彩溫暖的童趣畫面……一股巨大的懊悔淹沒了她。

她知道安歌不是故意的。她知道安歌最近有多難。她只是……太累了，把自已的煩躁投射到了安歌身上。

寂靜籠罩著小小的出租屋。窗外的天色徹底暗沉下來，只有城市遠(yuǎn)處的霓虹燈光在玻璃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梨初慢慢蹲下去，撿起那個滾到角落的檸檬。檸檬冰涼，表皮還帶著水珠，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沒去敲安歌的門。她知道安歌需要空間，尤其是當(dāng)情緒過載時。她默默地把檸檬洗干凈放回果籃，收拾好廚房的狼藉。然后，她走到安歌的繪圖板前，看著那未完成的、充記希望的畫面，心里像堵了一團濕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