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另一張床上已經安睡的譚霏玉,也用極輕的聲音道:“晚安。”
“早上壞!”
譚霏玉是在鬧鐘響前醒的,起來先輕手輕腳地去洗漱,出來時發現石含章也醒了,石含章盤著腿坐著頭發睡得有些亂,平常不說話時經常抿著的嘴松懈下來,表情也略帶一點茫然,聽見譚霏玉精神很足地跟他打招呼,轉過頭來。
之前把他遮起來的外套,在睡覺時早就被脫了放到一旁。此刻石含章只著一件背心,肌肉處于放松狀態,但依然有種蓄勢待發的力量感,譚霏玉用視線在石含章身上畫了個圈,心里偷偷吹口哨,隨后改口:“早上好!”
石含章抓了抓頭發,懶散道:“早。”
兩人收拾停當,在富強市場吃糊鍋,七塊錢一大碗,有點像胡辣湯,里頭是麻花和面筋,擔心不頂飽,又在隔壁包子鋪買了幾個大肉包。
黑白狗比人類更早享用早餐,但畢竟要它干看著人吃還是有點慘,它的主人就把它留在了車里,音樂沒關,給它聽著解悶。
吃東西的時候譚霏玉把眼鏡摘下放到一旁,以免熱氣蒸騰到鏡片上糊得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吃得認真,頭都不抬,連手機也沒看。
石含章問他:“這個能吃慣嗎?”
譚霏玉終于抬眼,腦袋小幅度往右歪,像在思考,隨后笑笑說:“一開始覺得有點奇怪,但是吃多幾口又覺得還挺好吃的。”
明明是石含章先發問的,卻像走神了似的,譚霏玉說完了,他頓了一頓才反應過來,說:“那就好。”說完又沒有然后了。
譚霏玉只當石含章在找話題,又接著埋頭苦吃。
確實石含章本來是想隨便聊點什么,誰知譚霏玉那雙眼沒了眼鏡遮擋,抬頭望過來的一瞬間竟然讓他忘了要說什么。
終于想到更貼切詞去形容他看見的景色,并非梨花,而是榴花泣露。
西北很少雨,譚霏玉的眼淚像不遠萬里而來的一場春雨,滴落他心間。
盡管譚霏玉當時真的哭得很傷心,但石含章本能地想多看幾眼。
他承認自己是雙標齷齪了點,對著這樣一雙淚眼,竟然覺得對方喝醉還在房間摔破酒瓶的行為一點也沒給他帶來什么困擾,如果是別的房客這樣他嘴上也不會說什么,但心里面應該罵了千百句shabi。
更何況要不是這樣,他和他也不會有什么交集吧。也無法像剝開石榴皮一樣,看見他心里一顆又一顆晶瑩可愛的籽。
盡管暫時只露出來了一部分。
后來這么多天似乎都沒有和譚霏玉的眼毫無阻隔地正面對視上,直到剛剛。
這雙眼哭的時候漂亮,含笑的時候同樣像藏了小鉤子,微微上翹的狐貍眼天然帶一些狡黠,但可能因為沒了眼鏡的幫助看不太清楚,微微瞇著,又造成一種離世界很遠的純真。石含章實在是有點昏了頭了,總覺得這人摘了眼鏡看他,他就有種想言聽計從的沖動。
偏偏譚霏玉沒什么自覺。
石含章不再想了,也埋頭苦吃。
吃完早飯上路,沿著蘭新東路向外開,左邊是白雪皚皚的祁連,右邊是蒼涼深邃的黑山,嘉峪關市夾在其中,窄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