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里的香灰突然簌簌落下,他盯著沈南安,目光像要穿透她的皮肉,看清她骨頭里藏著什么:“你妹妹才走三天。”
“正因為妹妹剛走,才更要抓緊。”沈南安迎著他的目光,眼底沒有半分怯意,“妹妹彌留時曾攥著我的手說,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您膝下空虛,怕旁支那些人覬覦爵位”
“住口!”宋屹猛地站起身,“你拿著她的名字做刀,就不怕她夜里來找你?”
“妹妹若泉下有知,只會謝我。”沈南安的聲音突然冷下來,目光掃過靈堂外候著的八個少女,她們都穿著素錦,頭埋得幾乎抵到胸口,像八尊沒有魂的泥塑,“父親若不納,明日我就把她們送到宗人府去,讓所有宗親都看看,鎮寧侯府次女剛過世,侯爺便急著延續香火”
“你敢!”
沈南安微微揚下巴,“我有什么不敢?侯爺若想讓妹妹走得不安寧,想讓侯府成為京城里的笑柄,那我現在就去備車?!?/p>
宋屹的拳頭死死攥起,卻終究沒揮下去。
“偷偷納下,無事發生,侯爺,孰輕孰重您自當有所定奪?!鄙蚰习草p輕按下宋屹的拳頭。
他看著沈南安,又看看牌位上女兒的名字,突然覺得這靈堂里的白幡像無數條索命的繩,正一圈圈勒緊他的脖子。
“把人帶下去?!彼K是松了口,“安置在西院,沒有我的話,不許出來?!?/p>
沈南安屈膝行禮,轉身時,內院忽然傳來王氏撕心裂肺的尖叫。
“賤人!你們都是賤人!”王氏披頭散發沖進來,欲要撲向沈南安,“是你害死我的嬌嬌,現在又要”
“夫人慎言。”沈南安側身避開,順勢將名冊塞進宋屹手中,“太醫說過,您這癔癥最忌動怒?!彼蝗惶岣呗暳浚骸皝砣?!夫人又發病了!”
四個粗使婆子應聲而入,為首的舉著根包棉布的棍子。
那是專門用來制服瘋婦的器具,卻不會留下傷痕。
春闈開考的前五日,京城的客棧早已擠得滿滿當當。
貢院街兩側掛滿了’文星高照’的紅燈籠,南來北往的舉子們穿著青布襕衫,或捧著書卷在墻根下誦讀,或成群爭論經義,連空氣里都飄著墨香與焦灼交織的氣息。
督察院的朱漆大門剛推開半扇,沈南安的緋色官袍就已踏過門檻。
“宋御史早。”值夜的小吏捧著剛謄抄好的考生名冊迎上來,“這是最后一批學子的籍貫核對冊,您昨日吩咐的。”
沈南安接過冊子,指尖剛觸到紙頁,刑科給事中周明遠急匆匆迎上來,臉色發白:“宋御史,出大事了!”
“何事慌慌張張?”沈南安解下披風遞給隨從。
“今早發現兩個舉子死在客棧里!”周明遠壓低聲音,“都是寒門出身,前日剛通過院試,名次還挺靠前,一個是燕南的柳成溪,一個是東隴的方硯秋。”
沈南安的腳步頓在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