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簿只看了一眼,便再也忍不住,沖出門在墻角劇烈地嘔吐起來。
謝不知卻仿佛在欣賞一件獨特的藝術品。
他俯下身,開始了精準的檢查。
他先是輕輕掰開錢員外緊握成拳的手,仔細察看指甲縫里的殘留物。
接著,他的手指按向錢員外腫脹發紫的頸側,隔著薄薄的手套感受皮膚的硬度和彈性。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尸體微張的口腔內,似乎在觀察舌根和咽喉的顏色。
“呵”一聲帶著了然意味的輕笑從他唇間逸出。
他直起身,目光轉向一直冷冷注視著他的沈南安,墨黑的眼底毫無波瀾。
“好烈的毒。”他淡淡地說,聲音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見血封喉,頃刻斃命。下手的人,看來是生怕錢員外多說一個字?!?/p>
沈南安的目光與他相接,空氣中仿佛有刀刃在無聲碰撞。
謝不知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
他不再看尸體,轉而踱步到門邊,手隨意的搭在門框上,望向外面停尸間里層層疊疊的陰影,仿佛在欣賞什么景致。
“宋主事,”他背對著她,聲音聽不出情緒,“瘟疫當前,人心惶惶,搶劫盜竊案頻發,流言四起不知你接下來,有何良策?”他頓了頓,側過頭,露出小半張輪廓分明的側臉,“莫不是那‘順流而下,禍水東引’的‘妙計’吧?”
沈南安饒有興趣的迎著目光:“當務之急,是揪出‘黑鴉’,斬斷瘟疫蔓延的黑手。”
見他不語,沈南安便不急不慢繼續道,“謝御史若有閑心操心鄰邦,不如想想,如何助本官盡快將這藏頭露尾、禍國殃民的鼠輩繩之以法!”
“黑鴉”謝不知玩味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終于完全轉過身,正對著沈南安。
臉上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探究。
他向前走了一步,逼近沈南安,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沈南安甚至能聞到他玄青官袍上沾染的清冷藥香。
“繩之以法?”他輕聲反問,聲音壓得很低,像貼著耳廓的細語,“宋主事可知,這世間有些名字,本就是寫在免罪牌上的?”
他微微傾身:“你今日擒住‘黑鴉’,明日自會有人捧著文書來領。蓋著朱紅大印的文書上,寫的或許是‘查無實據’,或許是‘戴罪立功’總之,絕不會是你想要的結局。”
謝不知目光落在沈南安緊抿的唇上,他忽然輕輕搖頭,語氣里帶了點近乎悲憫的冷:“你手里的法繩再緊,也勒不住那些人心里的秤。他們要留的人,你留不住,他們想放的人,你捆再牢也沒用。”
“謝御史這番話莫名其貌的,可是被這尸臭熏昏了頭?!鄙蚰习蔡ь^,一臉天真的問道。
“你引蛇出洞,蛇出來了,你又當如何?”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沈南安全身,“有時候太聰明也不是件好事?!?/p>
他剛吐出最后半字,沈南安的聲音便緊隨其后,帶些不耐煩。
“謝御史,”她唇角微勾,那雙眸子里的天真褪得干凈,只剩洞徹一切的了然,甚至還噙著點看戲般的慵懶,“你的手段太拙劣?!?/p>
她抽出謝不知的腰牌:“牌子舊了,上面的人沒告訴你,刑部今年新鑄的監察御史腰牌什么樣子嘛,你這個過時了?!?/p>
謝不知先是一愣,后又‘噗嗤’笑出聲。
“不好意思宋主事,下次一定注意?!敝x不知目光膠在沈南安臉上。
沈南安手腕輕旋,捏著腰牌的手朝側后方輕輕一揮,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抓住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