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小瞧你。”
晏元昭從沒想過這輩子會有女郎說要保護他,這簡直荒唐。可是,心上仿佛有根輕盈的羽毛掃過,有點癢,有點慌,他被這種感覺捉弄得不知如何是好,竟轉了身去,不去看皎潔月光下女郎銀亮的臉。
阿棠后知后覺,她用詞不太妥當,恐怕有傷這個高貴男人的自尊,正想著要不要再說幾句話找補,就見他回轉身子,牽起她手,“好,一起去吧。”
他快抵抗不了她了。
驚公門“秋后的螞蚱,蹦跶得倒歡。”……
卯正兩刻左右,天色朦朦泛青,尚未大明。
慶州刺史的馬車緩緩行到州衙儀門前,車夫收住韁繩,隨從跳下車轅,掀簾請岑義下車。
此時已過官員到署點卯的時間,但岑義是一州刺史,就是遲上半日也無人敢置喙。他不慌不忙,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進門。
公堂門前靜悄悄的,肅穆莊嚴與往日別無二致,可岑義卻莫名浮出一絲不安,待值守在堂前的衙役照常向他行禮后,心中的不妙感才散去,穿門步向他平時辦公的二堂。
二堂屋門半敞,隔著十來步的距離,岑義遠遠地看到堂中熟悉的慶州長史、司馬的背影。
是有要事向他匯報?他的步子略加大了一些,仍不失穩重。
隨從先他一步推開門,兩位副貳轉身看他,神色里帶著些許茫然與奇怪。
這讓岑義皺起了眉頭,正要開口詢問,張到一半的嘴唇卻僵住了。
他看見了坐在二堂深處的那個男人。
那人一身玄色官袍,眼眸低垂,還未豐裕起來的晨光如一層暗紗籠罩其上,望之凜然猶神明,威不可測。
“岑刺史,本官等你許久了。”晏元昭抬眸,淡淡開口。
岑義一瞬如墮冰窖,雙眼眥如銅鈴。
“可是因為昨晚了卻一樁心頭患,高興得睡過了頭,才來遲整整兩刻鐘?”
平和淡然的聲音里含上厲色,如一道尖銳的冰錐直插心肺。
岑義繃著臉,嗓音粗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你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看他一副強撐的樣子,晏元昭不欲再多言,冷聲道,“岑義貪墨軍器坊兵器,試圖謀害朝廷欽差,來人,將他綁起來!”
兩班衙役聞聲而進,岑義深吸一口氣,雙臂霍然平伸,不讓人靠近。
他目放精光,大聲喝道:“真是信口雌黃,妖言惑眾,我還未揭穿你假冒河東巡察使的事情,你就倒打一耙,拘押起朝廷命官了!”
假冒?
晏元昭唇邊逸出冷笑。
如果他真的死在了密道里,岑義對外的說法估計就是假巡察使身份敗露,畏罪潛逃失蹤。
堂下衙役面露猶疑,長史與司馬亦是愕然,岑義轉向他們,“兩位同僚,莫要被他蒙騙!真正的巡察使此刻正在陵州,此人偽造告身,假裝欽差,來我慶州官衙興風作浪,昨天一整天將衙門攪得雞飛狗跳不說,現在又朝本官身上潑臟水,端的是居心叵測,膽大妄為!”
“這”司馬與長史面面相覷,狐疑地看向晏元昭。
昨天全衙官員都與巡察使見過禮,自是對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今日一早兩人被晏元昭叫去,聽他說要逮捕刺史,雖不敢違他命令,可疑惑裝了滿肚,此刻聽岑義言之鑿鑿,不知不覺就動搖了。
兩位長官如此,衙役自不必說,不僅沒有接近岑義,反而后退幾步。
廳堂深處,晏元昭好整以暇地看著情勢變化,不發一言,他旁邊的清秀小廝噗嗤笑出聲,“秋后的螞蚱,蹦跶得倒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