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青山卻沒被這氣勢嚇住,他深吸一口氣,語氣沉了下來,條理清晰地說道:“大人息怒,郭家莊的事,并非無端生事,而是源于本縣的欠稅案。郭其山在黑山縣有五家糧鋪、三家酒樓,還有兩處綢緞莊,產業遍布縣城內外。可他這些年里,一直私下偽造賬目,用‘陽賬記明賬,陰賬藏私錢’的法子偷逃稅賦——下官查了三個月,才查清他偷逃的稅銀總計達三千兩之多,這數額,在黑山縣的歷任知縣任上,都是從未有過的。”
“你說他偷稅就偷稅?空口無憑,可有人證物證?”
“大人放心,人證物證,下官都已備好。”
肖青山早有準備,他對著門口揚聲喊了一句:“穆安!”
話音剛落,身著青布短褂的穆安便快步走了進來,他肩上扛著一個半人高的木匣,匣蓋打開,里面碼得整整齊齊的賬本露出邊角——那些賬本都是用麻紙裝訂而成,紙頁泛黃,封皮上還蓋著黑山縣衙的朱印。
穆安將木匣放在桌上,又從懷里掏出一疊厚厚的紙箋,一一擺開:“大人,這些都是涉案商戶的口供,每一份都有畫押和指印。”
周俊海的目光落在桌上,瞳孔驟然一縮——那些賬本堆在桌上足有兩尺高,書頁間夾著紅色的簽條,標注著不同年份的賬目類目;而口供則疊得方正,每張末尾的指印鮮紅,旁邊的墨痕雖潦草,卻能看清畫押人的名字。
他萬萬沒想到,肖青山居然能把一個偷稅案查得這么細致——按大周朝的慣例,縣官判案多是“一份口供定案,三兩句話結案”,像肖青山這樣連十年前的舊賬都翻出來的,簡直是聞所未聞。
“就算有這些物證……”
周俊海的語氣弱了些,卻依舊不肯松口,“我怎么知道這里面沒有偽造的成分?畢竟這些都是你縣衙的人查的,難保沒有偏私。”
“大人若有疑慮,下官自有辦法。”
肖青山的神色依舊平靜,他躬身說道:“郭其山的同黨還有三人在押,此刻就在縣衙大牢里。大人若是想審,下官這就派人去把他們帶來,由大人親自問話——他們的供詞是否與賬本相符,一問便知。”
周俊海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這次來黑山縣,本是帶著“興師問罪”的心思。
郭家莊案在平安府鬧得沸沸揚揚,知府大人特意讓他來壓一壓肖青山,最好能找個由頭把他革職定罪。
可肖青山準備得這么充分,他連發難的由頭都找不到了。
雖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可大周朝終究是有王法的,官員行事得依禮法,總不能平白無故打壓下級,傳出去只會落個“濫用職權”的名聲。
“可即便郭其山真的偷稅,也罪不至死!”
周俊海不甘心,又換了個角度發難,“你查辦此案,卻讓十八個平民枉死,傷者更是不計其數,這筆賬,你總賴不掉吧?你可知罪?”
“大人,此事并非下官所愿。”
肖青山的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語氣卻依舊平穩,“當時下官命本縣都頭秦明前往郭家莊緝拿郭其山,可郭其山卻目無王法,不僅拒不配合,還組織村民拿著鋤頭、鐮刀反抗,甚至有人用弓箭射傷了衙役——正是因為他的頑抗,才導致了慘案的發生。”
他頓了頓,接著說道:“倘若郭其山當時能主動投案,配合下官審案,根本不會出這種事。說到底,這件事的罪魁禍首,還是郭其山自己。”
“你說他頑抗,他就頑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