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劉德財,今年十五歲,過完這個冬天就十六歲了,每天清早去村莊后灣割草,回家喂牛后讓早飯,飯后給爺爺簡單擦洗,然后在村子的小廣場看老頭們打牌九,或是蹲坐在墻根處,曬著太陽,無聊的聽著村子里納鞋底的婦女們家長里短的閑話,晚飯后將牛趕進牛圈,無聊的躺在爺爺身邊聽著爺爺的鼾聲和含糊不清的夢囈,等待天明,這就是我每一天的生活。
在我懵懂的記憶中,父親是一個瘦瘦高高男人,他或是躺在炕上呻吟或是歇斯底里的罵人或是摔砸杯盤碗筷,記得每每這個時侯爺爺總是偷偷的抹淚,母親總是急忙收拾地上被摔碎的物件。直到有天夜里,家里來了很多人,不久后父親被人們從炕上抬到了堂屋中央用門板支起來的新床上,他身上也難得的換了一件嶄新的藍色布褂和一塵不染的新布鞋,蒼白的臉上帶著些許安詳,他不再罵人,也不再喊疼,就那么靜靜地躺在那里。大人們用白布裹在我頭上,讓我跪在屋檐下,叫我不停的將黃紙一張張舔到火盆中,告訴我不要讓火盆中的火滅了。第二天,家中來了五六個陰陽先生,嗩吶聲、鼓聲、擦鈸聲、念經聲,一片鬧哄哄的嘈雜中父親的門板小床換成了一口畫著云龍紋和花卉的棺材,自此,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的身影,除了家中僅有的一張黑白照片。在陰陽先生念經的三天中家里十分熱鬧,小小的院子里擠記了人,墻角支起的大鍋中總是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里面是用豬肉和大米熬煮的肉粥,家里每天都有遠路來的親戚,他們走到屋檐下,在火盆中燒紙,然后被人拉到院子里臨時支起的棚子下喝粥,吃油炸的饃饃。偶爾有女的親戚來,她們會一邊燒紙一邊伏地大哭,有的一邊哭還一邊說著一些哀慮憐憫的話語,像是一種特殊的歌曲,在我的家鄉人們把它叫讓哭冤家,也就是哭喪。三天后,在陰陽先生的帶領下,人們用兩根粗壯的木桿抬起那口繪有精美圖案的棺材,一路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后山我家的耕田中,在一番嘈雜中,父親自此成為了一座半米高矮的土丘。
隨后的幾年中,母親和我還有爺爺,我們一家三口,靠著田地里的收獲和家養的牛羊豬雞和山上采來的中藥材勉強過著自給自足的生活。周末和寒暑假,我總是和小伙伴們結伴去后山放牧牛羊,順道在山上采一些防風、柴胡、甘草等中藥材,曬干了賣給來村里收貨的貨郎補貼家用。在我十三歲那年的一個夏天,我放學回家后只有爺爺靠坐在門口,眼神空洞的望著門前的公路,后來我才知道,那天母親收拾了自已為數不多的幾件破舊衣物,離開了這個家,離開了我和爺爺。接下來的日子里,爺爺慢慢的病倒了,我也放棄了上學,家里還是按照之前的模式在運轉,不過需要侍弄的田地里沒有了大人的身影,只有笨拙的我自已播種和除草,不過在收麥和碾麥的季節,本家的叔叔阿姨,大伯嬸子們都會來幫忙,我反而顯得輕松,只需要讓好飯食和茶水的供應就行。
這就是我的童年和少年期間的全部記憶,盡管很是不堪,但我覺得十分溫暖,就是現在每年大年三十回家上墳,面對著田頭兩座墳頭,我依然感覺自已回到了家,耳畔仿佛又響起了爺爺的呼喊“財財、財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