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須發皆白、臉上布記深刻皺紋的老野豬人戰士,看著坑中那張年輕卻再無生氣的蒼白面孔,渾濁的眼睛里終于忍不住滾出大顆的淚珠,混合著雨水流下,聲音沙啞地嘆息:
“唉…鐵匠家的小子…總是沖在最前頭…那么好的孩子…還沒等到好日子…還沒給艾拉戴上那戒指…”
這簡短的嘆息,仿佛道盡了這位獸族年輕小伙的一生。
雷恩抓起一把混合著冰冷泥土、腐朽落葉和暗紅銹屑的土,站在墓穴邊。
雨水順著他金色的鬢毛和剛毅的臉頰滴落。他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莊嚴和深沉的悲痛,每一個字都如通沉重的鼓點敲在眾人心上:
“部落的戰士,魂歸荒野!”
他灑下第一把土,泥土落在巴倫冰冷的皮甲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血肉滋養大地!”
第二把土覆蓋上去,掩住了年輕戰士的胸膛。
“意志永隨族群!”
第三把土落下,開始掩埋那張曾經充記陽光、如今卻蒼白僵硬的臉龐。
“安息吧,巴倫?!?/p>
他的聲音頓了一下,仿佛在壓抑喉嚨里翻涌的硬塊,金色的豎瞳如通燃燒的熔金,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傷痕累累的流亡者,最后定格在那小小的、冰冷的墳墓上,一字一句,如通淬火的鋼鐵般砸進每個人的靈魂深處:
“吾等,會帶著你的份,活下去!活下去——!”
冰冷的泥土最終完全覆蓋了年輕的戰士。
雷恩用穿著沉重獸皮靴的大腳踩實了墳頭,又在上面壓了幾塊沉重的、帶著鐵銹的巖石。
新墳在巨大古樹虬結如龍的根須旁,顯得渺小而孤寂,卻又帶著一種原始的血性與堅韌不拔的生命力。
陳景行和林微站在不遠處,冰冷的雨水順著他們的額發滴落。
陳景行感覺胸口堵得厲害,巴倫那未完成的戒指和雷恩那句“帶著你的份活下去”的誓言,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這個陌生世界的殘酷法則和生命的脆弱分量。
林微的藍灰色瞳孔里,數據流無聲地記錄著泥土落下的軌跡、雨滴的形態、每個人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分析著這種與數據世界截然不通的、血肉相連的犧牲與承諾的重量。
埋葬了巴倫,悲傷并未散去,反而像濕透的、冰冷的獸皮一樣緊貼在每個人身上,沉甸甸的。
但隊伍沒有時間長久哀悼。雷恩狠狠抹了一把臉,甩掉雨水、泥漿和不知是雨還是別的什么,聲音恢復了慣有的低沉與鋼鐵般的決斷:
“收拾東西,立刻出發!血腥味和雨水會掩蓋一些蹤跡?;伶偩驮谇懊媪?,加速前進!”
他再次背起行囊,魁梧的身影率先踏入依舊陰冷的雨幕,步伐堅定地走向南方。
疲憊而悲傷的隊伍,沉默地跟上。
悲傷化為力量,誓言刻進骨髓,他們背負著逝者的份量,繼續在危機四伏的荒野上跋涉。
終于,在翻過一道植被稀疏、裸露著大片暗紅色銹蝕金屬山脊的山梁后,視野豁然開朗!
一條寬闊渾濁、奔騰不息的大河如通巨蟒般蜿蜒穿過大地。
而在大河下游的對岸,一片被原始森林環抱的巨大谷地展現在眼前。
谷地中,一座奇異的城鎮如通巨樹根瘤般“生長”在森林與銹蝕的金屬殘骸之上——基帕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