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渾濁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他,又看看手里的餅,動作有片刻的停滯,嚎哭聲也低了下去,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嗚咽。
“小二,”林逸直起身,目光轉(zhuǎn)向那店小二,語氣平靜無波,“這位老丈的賬,算我的。我替他付。”他頓了頓,迎著掌柜和小二驚愕、懷疑的目光,補充道,“連同我今晚的房錢,一起賒著。明日一早,連本帶利還清。”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明明身無分文,明明自己也餓得前胸貼后背,但那眼神里的鎮(zhèn)定和不容置疑,竟讓見慣了各色人等的胖掌柜一時語塞。小二更是愣在原地,看看掌柜,又看看林逸,不知該如何是好。
“你…你…”胖掌柜指著林逸,一時說不出話。這小子看著落魄,可剛才那氣勢…不像是裝出來的?
林逸沒再理會他們,轉(zhuǎn)身,扶著那還在抽噎、茫然啃著硬餅的老者,在客棧眾人復(fù)雜目光的注視下,一步步走向通往二樓的、吱嘎作響的破舊樓梯。他的背影在昏暗搖曳的油燈光線下,顯得單薄卻異常挺拔,像一桿插在淤泥里的竹,帶著一種近乎孤絕的倔強。
二樓的“地字三號”房,比林逸預(yù)想的還要簡陋。一床、一桌、一凳。床是門板搭在兩條長凳上,鋪著一層薄薄的、發(fā)黃發(fā)硬的稻草墊子和一張看不出原色的粗布床單。桌子缺了一條腿,用幾塊碎磚頭墊著,勉強維持平衡。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味,角落里還掛著幾縷蛛網(wǎng)。
林逸將那半醉半醒、精神萎靡的老者扶到床上躺下。老者抱著那半塊硬餅,像抱著什么稀世珍寶,很快便沉沉睡去,發(fā)出粗重而痛苦的鼾聲。
安頓好老者,林逸才真正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jīng)一放松,身體的疲憊和疼痛頓時如同潮水般涌來。后腰的傷處一跳一跳地疼,臉上的擦傷也火辣辣的。饑餓感更是如同附骨之疽,不斷啃噬著他的意志。他走到窗邊,那扇破舊的木窗欞糊著發(fā)黃的窗紙,早已破了好幾個洞。他推開窗,外面是客棧的后巷,狹窄、骯臟,堆滿了雜物。微涼的夜風(fēng)帶著垃圾的腐臭味吹進來,反而讓他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些許。
夜空中,一彎殘月被厚厚的云層半遮半掩,吝嗇地灑下些微慘淡的光。沒有路燈,沒有霓虹,遠處只有幾點微弱的燈火在黑暗中搖曳,更顯出這異世的孤寂與陌生。
他走到那張瘸腿的桌子旁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粗糙的桌面,發(fā)出沉悶的嗒嗒聲。腦海中思緒紛亂如麻。
穿越了。大胤王朝,不是記憶中的王朝,有點類似唐、明、宋朝雜糅,冷兵器時代。寒門學(xué)子。權(quán)臣當(dāng)?shù)溃伤朴锌婆e舞弊。線索碎片一點點拼湊。歷史驚人的相似,有許多可以借鑒的地方,自己這個穿越者,帶著滿腦子來自未來的知識和一副還算能打的身體,該如何在這個看似鐵板一塊、實則暗流洶涌的時空里,撬開一條縫隙?
“知識…武力…”
林逸低聲自語,目光在昏暗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還有…信息差!”
這就是他最大的依仗!這個時代的人不知道的,他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至于科舉?若真如那老童生所言,被趙相門生把持,成了權(quán)貴子弟的鍍金池,寒門難有出頭之日…那還考個屁!
他需要的不是按部就班地融入這個規(guī)則,而是要…砸碎它!或者,利用它!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他心中悄然萌發(fā)。取代?不,是顛覆!既然規(guī)則已被權(quán)貴踐踏,那他林逸,就用另一種方式,讓這規(guī)則為他所用!讓這大胤的天,換一換顏色!一股久違的、屬于頂級學(xué)霸的、近乎狂傲的自信和狠勁在他胸中激蕩開來。前世能在卷王遍地的歷史系殺出重圍,靠的就是這股子“敢把皇帝拉下馬”的勁頭!
然而,現(xiàn)實的窘迫立刻將他拉回地面。腹鳴如鼓,提醒著他一個殘酷的事實:當(dāng)務(wù)之急,是弄到食物和錢!否則別說顛覆王朝,明天就得餓死街頭,或者被客棧掌柜掃地出門。
“咕嚕嚕…”
肚子再次發(fā)出強烈的抗議。
他嘆了口氣,目光落在桌上。什么都沒有。最后一點食物,剛才給了那個可憐的老童生。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饑餓感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著胃壁。必須想辦法!他站起身,開始在狹小的房間里踱步,視線掃過每一個角落,希望能發(fā)現(xiàn)點意外之財或者能吃的東西。
床鋪下?空空如也。桌底?只有厚厚的積塵。墻角?幾塊碎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