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未長大的彈珠（6）（第2頁）

現(xiàn)實似乎比夢境“溫和”了許多。但這死寂和無處不在的惡臭，卻比任何視覺沖擊更讓人心底發(fā)寒。它無聲地訴說著這里發(fā)生過什么，以及被長久遺忘的絕望。

我的目光掃過地面。厚厚的灰塵覆蓋著一切。沒有腳印。無論是人的，還是……其他什么的。只有我自已剛剛踏入時留下的、清晰的鞋印。

難道……真的是我多心了？那夢只是過度刺激下的產(chǎn)物？

就在這時，我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堂屋靠近里屋門洞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區(qū)域的灰塵……不太一樣？

我強(qiáng)忍著劇烈的心跳和惡臭帶來的不適，小心翼翼地挪過去，蹲下身。借著慘淡的月光仔細(xì)察看。

不是腳印。但那里的灰塵確實比其他地方更薄、更凌亂。形成了一片不規(guī)則的、大約臉盆大小的區(qū)域。灰塵呈現(xiàn)出一種被反復(fù)摩擦、拖拽過的痕跡，非常模糊，幾乎難以辨認(rèn)。而在這些模糊痕跡的邊緣，靠近墻根的地方，月光下，幾點極其微小的、深褐色的斑點，落入了我的視線！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顏色……暗沉，粘稠。是干涸的血跡！

非常少，非常小，混雜在灰塵里，不仔細(xì)看根本無法發(fā)現(xiàn)。但它的存在，像一根冰冷的針，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僥幸！這不是夢！這里真的發(fā)生過流血事件！就在這個位置！

那模糊的拖拽痕跡……是身l被拖動留下的？阿哲……被拖向哪里？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投向了堂屋后門——那通往二樓的、陡峭狹窄的木樓梯口！黑洞洞的，像一個通往地獄的入口。和夢中一模一樣！

那股濃烈的惡臭，此刻似乎正源源不斷地從那個黑暗的洞口里散發(fā)出來！比堂屋更加濃郁，更加令人窒息！

二樓的壁柜！

這個念頭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腦海里！夢中所有的恐怖景象瞬間回放！干枯的尸l！藍(lán)色的彈珠！那消散前的純凈笑容……

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自毀的沖動撕扯著我。逃！立刻逃離這個鬼地方！但雙腳卻像被釘在了地上。那幾點微小的血跡，那模糊的拖拽痕跡，像一道無法掙脫的鎖鏈，將我牢牢鎖在這里。阿哲……他就在上面。他被藏在那里。他被遺忘在那里。二十年。

一股混雜著悲憤、憐憫和強(qiáng)烈負(fù)罪感的洪流沖垮了恐懼的堤壩。是我遺忘了他。是我在城市喧囂中將他童年的身影徹底抹去。而現(xiàn)在，他在這里，在這黑暗、惡臭的壁柜里，用這種方式將我召喚回來。

我必須上去。我必須親眼確認(rèn)。無論看到什么。

我摸索著墻壁，找到了樓梯口旁邊墻上一個通樣布記灰塵的拉線開關(guān)。用力一拉。

“啪嗒。”

一盞通樣蒙著厚厚油污、光線微弱得如通螢火蟲的燈泡，在樓梯上方極其昏暗地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僅僅照亮了樓梯口附近極小的一片區(qū)域，樓梯的大部分和上方二樓的空間，依舊沉浸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

腐朽木頭特有的酸腐味混雜著那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從樓梯深處撲面而來。樓梯陡峭、狹窄，扶手早已朽爛不堪，幾處甚至斷裂缺失。月光和昏黃的燈光在這里交織，投下扭曲跳動的陰影。

我深吸一口氣，那惡臭的氣息嗆得我一陣咳嗽。然后，踏上了第一級臺階。

“嘎吱——”

腳下傳來令人心悸的呻吟，仿佛這朽木隨時會斷裂。我緊緊抓住旁邊相對還算穩(wěn)固的墻壁，指尖觸到的墻面冰冷滑膩，帶著陰濕的霉氣。每向上一步，腳下的呻吟就加劇一分，樓梯在顫抖，灰塵簌簌落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濃烈的惡臭越來越重，粘稠地糊在口鼻之間，每一次呼吸都無比艱難。

終于，踏上了二樓的走廊。

這里的空氣更加凝滯，惡臭達(dá)到了頂峰！如通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密封的腐肉罐頭里！光線極度昏暗，只有走廊盡頭那扇高高的小氣窗透進(jìn)一絲慘淡的月光，和樓梯口那盞螢火蟲般的燈泡提供著聊勝于無的照明。灰塵在微弱的光束里瘋狂舞動。

走廊兩側(cè)是幾扇緊閉的房門。和夢中一樣，油漆剝落，門板歪斜。

我的目光，如通被無形的繩索牽引，死死地鎖定了走廊最東頭的那扇門！

就是它！夢中發(fā)出嗚咽聲、藏著壁柜的那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