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沒回答,仍舊看著病歷。
櫻木卻更湊近了一點,輕聲問:“還是大善人又得罪病人了,你給你導(dǎo)兒擦屁股呢?”
晴子這回有了反應(yīng),抬頭看了一眼推床上躺著的凌田,再給櫻木遞個眼色,示意他別亂說話。
凌田即刻閉緊了眼睛裝沒聽見,其實聽得一清二楚。
大善人?單峰?
她忽然就明白了這件事的前因后果,晴子之所以對她這么細心周到,不是因為他人好,也不是因為她有什么特別,只不過就是她的檢查結(jié)果報了危急值,單醫(yī)生意識到自己在門診對她說的話是有誤導(dǎo)的,怕她萬一有個好歹,投訴到醫(yī)務(wù)科,所以才派了手下帶的小醫(yī)生給她提供
服務(wù)。
好印象一瞬垮塌,她在腦中給他那副建模標(biāo)準(zhǔn)的眉眼配上下半部分,大蒜鼻子地包天,或者朝天鼻口呼吸,好似犯罪嫌疑人畫像。
世界上最幸運的絕癥
第二天一早,病房打電話過來通知的時候,田嘉木還沒到,凌捷跟著護工一起把凌田從急診搶救室送去住院部大樓。
a
大附屬醫(yī)院歷史悠久,地處城市中心,幾次擴建都是螺螄殼里做道場,東一塊地,西一塊地,組成龐大的院區(qū)。其上有幾十年的老樓,也有前兩年剛蓋的新樓,中間隔著馬路,以過街連廊相接,四通八達得好似一座太空城。
凌田躺在推床上,床頭掛著輸液的袋子,枕邊挨著心電監(jiān)護儀,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進電梯,出電梯,感覺好像走了幾里地,最后直上
15
樓,這才看見內(nèi)分泌病房的標(biāo)志牌。
護士出來接人,把她帶到一個三人間,靠窗的床位空著,已經(jīng)消毒完畢。
自此,她便有了個新代號,1544
床。
凌捷把她安頓好,去護士臺領(lǐng)了材料,到樓下窗口辦住院手續(xù),再回搶救室取方才沒辦法拿的東西。
一直等到一切停當(dāng),田嘉木姍姍來遲。
認識凌田的人要是看到凌捷,總會覺得她長得像母親,眉毛,眼睛,臉架子,都像。但要是看到田嘉木,又會覺得她像父親。
田嘉木跟凌捷同歲,今年四十七,還是年輕時的瘦高身材,冷白皮,戴副半框眼鏡,樣子蠻好。
他是坐昨天晚上的飛機回的上海,廣州機場的老規(guī)矩,航空管制,航班延誤了幾小時,半夜才落地。當(dāng)時已經(jīng)過了醫(yī)院的探視時間,凌捷發(fā)了個清單給他,讓他回家睡覺,早上再來醫(yī)院,順便帶幾件換洗衣服和日用品過來。
這時候走進病房,他也知道來得晚了,解釋說自己其實很早就從家里出發(fā),路上有點堵,到了醫(yī)院門口又排了半個多小時,才聽保安說需要事先預(yù)約過車位才能進,于是只好掉頭離開,把車停在附近一座商城的地下停車場,然后再步行過來,所以才弄到現(xiàn)在。還有凌捷讓他拿的那些東西,有幾樣怎么都找不到。
凌捷反問:“你不知道大三甲醫(yī)院的車位緊張?”
又翻了翻他拿來的袋子,說:“這個是洗碗機用的洗碗粉,我讓你帶的是洗潔精……”
凌田在旁邊看著母親的面色,預(yù)感他們快要吵架了。
所幸病房里人多,田嘉木沒回嘴,凌捷也沒往下說。
門外醫(yī)生護士走進來,凌田再一次看到“晴子”。
這人仍舊一身白衣,戴著口罩,眉眼帶笑地問她:“感覺好點了嗎?”
凌田下意識地點頭,心里其實納悶,醫(yī)院這個班到底怎么上的,昨天中午看見他,半夜看見他,今天早上他還在,是住在這里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