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誰也不比誰低賤一頭,沒有傾軋與鄙視、沒有戰爭、開放包容的國朝?
高世軍緩慢地扯出一個嘲謔的笑。
“你們漢人不是有一句話,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p>
他俯視等待著他回答的胤奚,一字一頓道,“所以,我一個字都不信。”
高世軍重重甩開簾子,走了出去。
胤奚仍坐在那兒,拿釬子撥了下炭盆里冷透的灰燼,神色如常。
他本也沒指望單憑一次談話,便能扭轉高世軍的觀念。
畢竟在女郎與他那樣說之前,就連他都從未想過,世道還能變成女郎口中描述的那般美好。
像一個親眼看到了百年之后光景的人,所說的話……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胤奚晃了下神。
臂上不值一提的傷口,開始疼起來。
……
高世軍口中說不信,卻無法忽視胤奚對這支軍旅產生的強大的凝聚力。
接下來的一路,他冷眼看著胤奚編兵伍,立軍紀,出戰之時身先士卒,分餉之際均公義讓。
胤奚未和高世軍爭搶鮮卑壯士,他深諳不同的人在不同的主帥手下,方能發揮最大的潛能。他由高世軍先挑,剩下的勇武者,則在休歇之時統一授練槍法,再選其中拔尖的,編入鳳翚營預備營。
無論戲小青還是紀小辭都看了出來,胤統領這是沿襲女君的擇人術。
他們這群人,都是這樣從一場場勝戰中脫穎而出的,是勇銳中的勇銳,是尖刀上的那一點精鋼。正因為百里挑一,雪夜岡一戰,鳳翚軍才能嚴密地配合胤奚,給尉軍造成前所未有的沖擊。
胤鸞君這個名字,一如當年剛剛在金陵換回女裝的謝含靈,任何低估他的人,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等到赫連朵河后知后覺地重視起這個橫空出世的年輕敵將,尉軍接下來的追堵,變得謹慎了許多。
這便給了胤奚以戰養戰,敵進我走,敵駐我擾的施展空間。
有時經過百姓聚居的城池村莊,胤奚也不放過機會,大力宣揚尉朝生祭平民,國君殘暴不仁之事。
他口說無憑,可存活的芝麻鎮民卻是現成的鐵證。
芝麻鎮的里長岳三,每到一處便現身說法,到最后練成了不用醞釀隨時聲淚俱下的好本領。
“那些披甲帶刀的軍官見人就殺,揚蹄踏尸,血流成河啊!可憐我縣的賀縣長,為護我們擋在前面,生生……生生被惡人一刀斃命……”
西北之地民風彪悍,許多綠林草莽聽聞,大罵竟然還有這樣吃人飯不拉人屎的事!
他們中大多數人,就是因為賦稅太重活不下去,對朝廷心懷惡感,才上山落了草。遇到這支規模可觀的起義軍,眾人就如游魚入水,乳燕投林,揭竿的揭竿,入伍的入伍。
還未到吐谷渾,胤奚又賺得徒卒近萬人。